第69章 爱或不爱（四）
更新时间:20121020
万籁俱寂,凉露无声,依旧是在园子的角落,季紫宸凝望着紫芊背手而立。他的身侧站着司徒邵杰,两人皆是无言。凉风习习,他感到浑身一股凉意袭及,遂默不作声转身离去。这一晚,他辗转反侧,一宿不能成眠…
一个时辰前…
勃关城外的驿站人影幢幢,倒不是说季家夫妇带了多少人马来提势气,他们刚过青城的时候,北琰国皇帝的欢迎队儿就敲锣打鼓的来接待了。要不怎说他们这些与皇家撇清关系的人居然也能住进皇家的驿站。
可叹啊,来做接待的官员是个很会溜虚拍马之辈,来之前怕是早就将这些人的来历摸查的一清二楚。见到季默言的时候,他毕恭毕敬的叩首行大礼,生怕哪里冲撞了皇帝的亲弟弟。见到季夫人的时候,一想到这位可是皇帝相中的女人,更加不敢怠慢,一路上都是哈着腰护送他们到了驿站。
他以为他做的很好了,他以为季家夫妻受到此等优待该是很满意才是,可这一路,季夫人连句话都没跟他说过,甚至连紫芊小姐的状况也不曾跟他问起,季老爷除了必要的嘱咐,基本就是嗯嗯啊啊的作答,没有多余的话。
他就纳闷了,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么?
其实,季府的车队刚到青城的时候,他们就商量着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有来得及送信到青城的恭王府,是不是也该跟紫芊的外公合计一下?千里迢迢来了北琰国,经过青城,做小辈的怎么说也该进城问候一下老人家才对啊!
可是,当他们听到喧天的锣鼓声由远而近,看到一脸横肉的接待官上前奉迎,季默言除了一脸的不快,望着他的妻那失落的表情,他更多的是心痛。最终还是错过了青城,临门而不入的痛心让季家夫妇懒得去理会这奉迎官。
季夫人越想越是忧心,毕竟他们要面对的人现在可是一国之君,拥有庞大的实力和兵力,倘若真是遇上了最坏的结果,他们无兵无权又如何与之抗衡?左右思量,季默言决定独自去一趟青城,快去快回,尽量赶在进勃关城之前回来。因此,季夫人借口身体不适,车队也就放慢了脚步,在勃关城下的驿站时还多做停留了两日。
这可急坏了季紫宸,虽说他是个沉稳之人,那也要看是针对何种事由。他着急,倒不是因为担心北琰国的皇帝会对她做什么,也不是担心那司徒邵杰有多大本事,紫芊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就怕她不计后果的胡闯乱撞,又给惹出什么乱子来…
夜色深沉,紫宸坐在厢房的桌案前,手握碎做几瓣的玉莲花,拧着眉想着什么。
门外一声轻咳,是季夫人。一旁搀着她的小婢女细心地为她提着裙摆,照顾的尽心尽力。季默言离开后,便嘱咐了一个可靠的婢女照料夫人,这姑娘很通灵性。季夫人眼睛不大清明,好在跟着季默言这十几年来心宽体阔,倒也没再恶化下去。她倚在门前,望着紫宸独自坐在烛台前一声不响,不由得轻声道:“宸儿,还在担心芊儿么?”
“娘,您怎么来了?”紫宸一惊,说着赶紧起身,走到门前搀扶住娘亲,并示意照顾娘亲的那个小婢女先退下。而后,他揽着娘亲的肩头,小心翼翼地来到八仙桌前坐下。
倒了一杯温茶搁在娘亲的手中,触摸到她手指的冰凉,他的心也不由得一沉:“娘,您颠簸劳累了余月,为什么不早些休息呢?明天就要进城了,城里究竟会发生什么,我们必须打起精神应对。爹不在身边,您要照顾好自己才是啊!”
听着儿子的这番叮嘱,季夫人觉得很宽慰,尽管想着紫芊的时候依然会担忧不已,看着紫宸这么优秀,他的心意她太清楚了:“这些话,也是娘来此想要提醒你的!宸儿,娘知道你对芊儿甚好,可是也不能整日如此伤了身子。娘很清楚芊儿不会有事的,明天就可以见到她,宸儿你也早些休息吧。你爹为我放弃了太多,娘现在也很苦恼,有些话不知道是不是时候可以跟你说了…”
“有什么话不能说么?”紫宸虽是如此一问,可以他的聪慧,怕是早就猜到娘亲担忧的是什么事情,无非就是说他季紫宸的身世,或者是紫芊并不是他的亲妹妹。他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儿,没错,即便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可亲口听娘亲告知此事,还是会让他禁不住紧张万分。
世间万物都是紧紧相扣的,一个因连着一个果,谁也不知道在哪一个转折之后,将会迎来怎样的变故…
季夫人微微垂眸,好似在心里做了一番艰难的挣扎,而后抬手拾起桌面上一小块碎玉石,细细的摸索着,启唇悠悠道:“这是芊儿的吧?娘还记得,她小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很多这样的玉石头,虽然不值几个钱,却是被你爹狠狠责骂了一顿。芊儿不承认这是偷的,为此,她好像伤心了很久…”
“那天,孩儿经过香雪海,看到芊儿趴在地上将那一袋玉石头都埋在梅树下。这一颗,是她送给我的。”紫宸依旧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情景,说着话,他的心再次不由得沉沉一声叹息。
他不会忘记,紫芊的小手脏兮兮的就往紫宸衣服上扯,撅着小嘴,欲哭道:“你就是我哥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也不会忘记,紫芊天真地拉着他蹲在梅花树下,指着夹杂冰雪的土坑说:“哥,我们一起埋下它,也把所有的不开心通通埋掉吧!”
他更不会忘记,紫芊走后,他缓缓蹲下了身子,伸出他干干净净的手指,将那层冰冷的泥土重新翻开。取出那一朵小小的玉莲花轻轻地捧在手心里,轻轻抬手,敷在自己的胸口,喃喃道:“以后,我会永远将它埋在这里…”
……
总有那么多回忆,在紫宸的心底泛起层层涟漪,可是紫芊那颗榆木脑袋,却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紫宸那神往的模样,勾起季夫人压在心底的一些往事,每每想起都是无奈和心痛。今天,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隐瞒下去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说出这些来。她抬眸凝望着紫宸的脸,启唇道:“你离开清幽别院,去总商行居住的那天,芊儿追着你的马车跟了很远很远,那天都忙着你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她。晚上,当我们疯了似的去找她,她却不下心滑倒在山坡下,满身的伤…”
“什么?娘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紫宸的手不由得一抖,心头的那些思绪就像瞬间碎掉的瓷器,砰地一声响彻整个胸膛。
他想起,自从搬进总商行后就一直忙着,没有再去过沛山书院,也甚少再见到紫芊,因为商号的事情很忙,因为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需要各种本领将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也因为那一段时间很消沉、很痛苦,他无心在意其它…
他也想起,好像是在两个月之后才见到紫芊,其实之前他回过清幽别院几次,却是没有见上这一向活蹦乱跳的丫头。娘总说,芊儿去书院了,或者她又跑出去玩了。他信了,可也在心头暗暗责怪这没心没肺的丫头整天就知道玩。两个月后的相见,紫芊的脸上、手上都是伤痕愈合后留下的结痂,那个时候,紫宸还当是她丫的小紫芊又去爬沛山先生的大枣树,不小心摔下来了,还一个劲儿啧嘴讥笑她个长不大的小笨蛋…
“那些天,她高烧不退,整个人胡言乱语,好不容易醒过来却还在坚持不让告诉你。她伤好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你了,芊儿对你太依赖了…”季夫人看了看神情万分痛苦的紫宸,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叹一声。
娘亲的叹息,满是心疼,满是自责,满是无可奈何,紫宸又何尝不是。
为什么?这丫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学会了将心事藏在心里?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居然一无所知?
良久,季夫人接着说道:“宸儿,娘有件事…想告诉你…”
季夫人说得吞吞吐吐,突然拉起紫宸的手,垂眸望着桌面喃喃道:“宸儿是个沉稳的人,你比芊儿的承受能力好,你们都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娘担心这件事如果再不说的话,可能会错过一个命定的姻缘。因为这个姻缘,娘实在是太期待了,可是又担心你们自己的心意是否真的是娘期待的那样…”
“娘…”紫宸突然打断季夫人的话,凝神望着娘亲眼眸的闪烁不定,反手握住娘亲的手心,一字一句认真道:“娘想说的,是不是有关孩儿的身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