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多说无益
张嫣仍旧毫无反应,刘如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叹息一声,拍拍她冰凉的手,认真道:“刘恒心里只有天下,若要站在他身边,必当与他一起俯瞰苍生。”他的目光中渐渐多了一些久远恍惚的光芒,收回手起身踱到窗边,叹息道:“我还是喜欢为了姐姐与宣平侯,不顾生死与父皇据理力争的嫣儿。”
究竟是什么,让那个精灵一样的孩子,成长为今日这个样子,唯唯诺诺,忍辱负重,受不得半点打击。又坐了一会儿,见张嫣仍是那副样子,刘如意无奈,只得起身前往麒麟殿。
刘恒听了刘如意所描述的状况,眉头微蹙,却只是冷淡道:“三皇兄该去找太子殿下才是。”
刘如意摇头,低声道:“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懂恒儿的用心?”他看一眼房中的人,刘恒会意命他们都下去,才听刘如意接着道:“如今皇兄这么一闹,他与嫣儿之间必然无法瞒过父皇,皇后娘娘已是对嫣儿动了杀心,嫣儿身处风口浪尖,若你再为了她与皇兄起争执,以父皇的性子,必然不会容她存在,薄姬娘娘想来也动过手。”刘恒低头看着手里的紫堇玉,抿紧唇不说话,刘如意温和的一笑,“此时嫣儿身边的人越少,反而对她越好。恒儿,凭心而论,这宫里,最懂得保护嫣儿的人,是你。”
“天下千万人,我没有太多时间花在她身上。”刘恒站起身,淡然的望着刘如意,目光幽深,脸色异常的苍白,双唇也是毫无血色,不过眸中迸出的刚毅霸气,却是不容忽视的,“若她这点小坎儿都过不去,我刘恒不要这女人也罢。”
刘如意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竟说得出这话来,如此冷酷决绝,令人胆颤心寒。再多说无益,他起身准备离开,刘恒却忽然又快步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紫堇玉交给他淡淡道:“给她。”顿了顿,他又补充,“太子殿下不是命人寻此物么,交给他们便是。”
“明白。”刘如意接过紫堇玉收入袖中,刘恒掩着唇咳了几声,两颊竟泛起异样的潮红。刘如意不由得蹙眉,拉过他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问:“方才见你,脸色就很不正常,怎么又咳起来了?”
刘恒脸色微变,匆忙收回手冷硬道:“偶感风寒而已,无妨。”
时间虽短,以刘如意的医术,却也诊出个大概,他抬手拍了拍刘恒肩膀,低声道:“分明是毒蛇猛兽袭击,毒是解了,内伤却还是比较严重的,恒儿,你该多休息。”紫堇玉世间难求,他自然是知道的,要得此玉不丢半条命,也难到手。
刘如意回去悄悄将紫堇玉交给能工巧匠,打制成一根玉钗,省下来的碾成粉末,装在小香囊中,一并命李进呈给刘盈。张嫣原是要被刘如意带去玉堂殿,戚姬娘娘出面求了个恩典,皇上竟准她回侯府居住。
刘盈得了那紫堇玉本想亲自送过去,想起那日一时冲动,逼迫威胁她,终是无言以对,便找了刘如意,托他送过去。
刘如意拿着紫堇玉到宣平侯府,大门紧闭,门庭冷清,敲了半天门,才有家丁过来开门,将他迎进去。鲁元公主陪着张敖坐在院子里赏花,并不见张嫣在哪儿。
彼此见过礼,鲁元公主笑指着里面道:“嫣儿在书房。”刘如意也不急着进去,只看着鲁元公主道:“姐姐近来可好?皇兄很是挂念。”
鲁元公主淡淡一笑,扶着张敖往别出走,声音仍是淡然无波的,“回去告诉盈儿,他与嫣儿的事,我不干涉,只是以后做事莫再冲动。”
“我代皇兄谢过姐姐。”刘如意心知鲁元公主这话,便是不再责怪刘盈威逼张嫣之事,是以未再追问,仔细看了看鲁元公主的脸色,印象中总是淡然从容,无欲无求的一张脸,前些年处在深宫,周旋于权利的旋窝,想来并非她所愿,如今这赏花饮酒的岁月,倒是让她看起来气色极好,心满意足。
世上真正懂得享受这种生活的人太少,这个姐姐也算是好的。眼看他们鲁元公主靠在张敖怀中已闭目养神,刘如意也不多做叨扰,由下人领着往书房去寻张嫣了。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挥退下人,刘如意推门进去,张嫣正伏案读书,还拿着笔不停的批注。这丫头自小便不爱读书,能让她如此爱不释手的,想必是极好的。
趁她不注意,刘如意将书抽过去,一看之下很是意外,她竟然在读孙子兵法,看旁边批注的情况显然不是读了一遍两遍,少说也有五六遍。
“如意舅舅,你来了”张嫣揉揉脖子,站起来让座,满脸浅笑,又亲自去倒了茶过来,才笑问:“今儿怎么想到来这里?”
刘如意看着手里的书,不解的问:“你看这个做什么?”
张嫣不以为意的笑笑,拿过他手里的书回去放在桌子上,回身望着他,神色淡定从容,却透着一股子坚毅凛然的气息,淡淡道:“自然是为了做想做的事。”
刘如意一愣,片刻后,点头微笑,赞许道:“如此,倒果真不负了恒儿一番苦心。”
张嫣冷笑一声,丢下手里的笔,一双眸子清冷而淡漠,盯着刘如意沉声质问:“舅舅认为,女人改变自己,都该是为了男人吗?”说完,她又恢复一派悠然自在,超然世外的样子,坐在窗前的阳光下,嘴角含笑的望着窗外。
刘如意给她问得一愣,还从未听见人说过这样的话,自古以来,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品,为了争宠搏爱,使尽手段,做出各色改变。若不为了男人,做这些又为了什么?
张嫣瞧着刘如意困惑的表情,无奈的低垂了双眸,母亲说的果然不错,这个时代的人,那些思想都是渗透在血液里的,根深蒂固,禁锢着心。而她自幼得母亲言传身教的,却完全是另外一番道理。
“这世上总有一些女人,让自己变得强大,不是为了任何一个男人,而是为了保有起码的尊严。”张嫣回身靠在椅子里,低声回答,声音略显坚硬悲凉,“母亲说,唯有自尊自爱的女人,才能真正留住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