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澎湃翻涌的海浪覆盖了所有的森林树木,直直朝着他们扑打而来。带着席卷一切毁天灭地的力量。
腥咸的海水涌进鼻腔,她忙调整呼吸,将枪收回衣袋内开始划动四肢。
但奇怪的是周围的海水像是通人性一样,并没有肆意将她卷走,反而异样地温柔。
叶初被漂浮上去时,以为自己花了眼。
——她看到青衫湿他们被一只巨大的乌龟驮着,每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神情恍惚地望向同一个方向。
叶初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明白了。
游走在波浪顶端甩着银白色鱼尾的高挑美人,深棕色长卷发湿透散落在裸露的雪白肩膀上,明明是面无表情地模样,却让人感觉到无上的威严和冷酷。
尤其是看到叶柏舟的一瞬,那双深邃的苍青色瞳孔里流转着几乎烧灼一切的怒火。
“大鱼。”
叶初还来不及说什么,那条乌龟已经划到她身边,青衫湿伸手拉她上去。
帝貊漂浮在空中避开了汹涌而来的大水,一边打量着柳鱼:“你就是潘蒂娜?”
柳鱼没有搭理她,径直过去,将叶柏舟救了出来。
她将一块小小的红色宝石放入自己口中,然后托着叶柏舟的下巴,唇对唇,为他渡了过去。——红莲石,活死人肉白骨,服下可长生。
然后她示意乌龟过来将叶柏舟一起背着。
做完了这一切,她才转身望向帝貊。
她淡淡道:【给你说遗言的机会。】
帝貊笑了:“这么自大?我承认你很厉害,居然能打破我的结界。但你只是能操纵水而已,我是植物,水只能给我养分。你觉得能杀死我?”
周围几个人听到这话,也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没错,就算柳鱼操纵水的能力再精妙,对上身为植物的鬼藤,也始终没有什么毁灭性的战斗力吧但是事情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他们能插嘴说什么的程度了,众人只能默默看着。
帝貊察觉到他们因潘蒂娜来到而高涨的士气瞬间又低落下来,不由得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呐,我可以放过叶氏那两个人,其他人跟你非亲非故。”
柳鱼忽然打断了它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
【为什么要杀死玩家?】
楚隐他们参加这个活动,为什么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这群人却要遭遇这种恐怖的待遇。
帝貊露出意外的表情:“哦?想让他们死得明白吗?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我想在这个即将完成我一生理想的神圣时刻,需要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为我血祭来证明。”
【你的理想?】
黑发萝莉勾起唇角,露出邪恶而冷酷的笑容:
“我将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将游戏世界变成真正的世界么?】柳鱼漠然打量它一番,【创造出那种简陋世界观的人原来是你?】
帝貊顿时被她的评价打击道:“简陋的世界观?!你居然这么评价我的杰作?!”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你最好多去看看资料,多出去走走,视野范围的狭窄让你创造出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架空世界,身为柳小枝的同族,我都替她感到丢脸,】柳鱼无情地继续道,【不过很可惜,你已经没有下次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非要跟我打了?”帝貊沉下脸,“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无用功。你的水灵之力再强,也绝对杀不死我的。”
柳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显然,你不知道自己是依靠什么活下去的。】她抬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向帝貊的胸口,【我可以给你水,也可以带走你体内的水】
雪白的手掌忽然握成拳,帝貊瞳孔一缩,它怔怔转头,发现自己的手臂和双腿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
柳鱼对水的操纵能力已经如臻化境,大到召唤海啸改变潮汐,小到血液逆流脱离。
“不!”它惨叫起来,“这不可能!”
帝貊整个人都开始缩水,光洁漂亮的小脸瞬间变得皱巴巴的,皮肤都耷拉了下去,像只揪出棉花的破旧人偶。
“求求你。”它惨叫着哭诉,“不要让我枯死我知道错了!求求你!”
它噗通一声掉进水里,想去吸收海里的水,可惜萎缩的速度远比它喝水的速度快得多。
“不!不!不!我修炼了这么久,不是为了这样死去!”
柳鱼轻哼一声:【这种程度的货色,也敢来伤害我的男人。】
“玉藻华!”帝貊开始带着哭腔呼唤一个陌生的名字,“我知道你在!你还不出来帮我?!你要袖手旁观到什么时候!”
它的话音刚落,一个轻柔的女声在众人上空响起:
“现在想起我了?”
这个声音柳鱼比谁都熟悉——完全是游戏里的系统女声。
只见一阵烟雾在空气中渐渐汇聚,最终形成一个若隐若现的女子形态。
即使那身影如同浅浅雾气般似有似无,依然能看出其中妍丽秀致的妆容,那宛如午夜梦回蹁跹而至的盛装古人的模样。
只是她整个人都像是随时会随风消散,无论是发间烧蓝蝶形翡翠簪花,还是那无风自动的石青纹素软缎月华裙,甚至在身前交叠的纤纤双手,都在慢慢散发着玉色云烟,缭绕不息。
她幽幽叹息一声,那声音遥远得像是来自空谷深潭:
“你占了小枝的身体,我忍了。但你却不该把主意打到这些人身上。”
“废话少说!”帝貊怒道,“快帮我杀死那条鱼!”
玉藻华抬手轻掩住唇:“呵,真可笑,快要消散元神的我连你都无法战胜,何况是她呢。”
“我知道你有办法。”帝貊已经枯得快要只剩一把骨头和干瘦的皮,它惊惶得失去了所有的骄傲和矜持,“求你!”
玉藻华望着它,轻叹一声,喃喃道:“这时候很想让你发个誓的,不过你这种人,就算下了再毒的誓言,转头也会忘光光吧。”
她露出无奈而怜悯的表情,最终转头对柳鱼道:“柳姑娘,如果还想让小枝回来,请暂时放过它。”
听到柳小枝的名字,柳鱼眸色一暗,抬手像是挥去了什么,便见泡在水里的帝貊大口大口灌着海水,像只气球一样慢慢饱满起来,顷刻间又恢复了原来的姿态。
柳鱼问:【小枝在哪里?】
“小枝已经和帝貊完全融合,如果杀死帝貊,她也会消失。”玉藻华轻声道,“你们是不是很奇怪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听我讲一个故事吧。”她抬眼望向发光的森林,眼神深情缱绻,像是在眺望自己心爱的人。
“这个故事或许听起来更像话本里的志怪传奇,但是请相信我没有半句虚言。”
“我叫玉藻华,很多很多年前只是一块劣质凡玉。那时静静呆在一个玉器铺子的柜台里,因为雕工不好,色泽不美,还有斑点瑕疵,掌柜并不看好我。日久天长,灰尘蒙了几层。”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意识的,当我发现自己会观察身边一切,会思考,会想离开的时候,那家玉器铺因为战乱已经快要关门了。”
“但是就在前一天,有一个人踏入这家店,带走了我。”
“他说他从遥远的另一个时代而来,可以看到所有带着不凡之息的生物和物件。他说我虽然质地不高,但却有吸收天地灵气的先天慧根,他要助我化作人形。”
“他有一个所有人都不能告知的秘密,那就是他拥有着一个神奇的秘宝,可以打开另一个独立世界的门。那个世界以他的名字命名,里面花木繁荫,有森林溪涧,有峡谷山峰,并且牛羊遍地欣欣向荣。晨昏和四季交替皆听他的命令。他是那里的主人。”
“整个世界一直在不断生长扩大。而且进入那里以后,无论呆多久,只要出来还是进入的前一刻。外面的世界时间是停滞的。”
“那里灵气充沛,他将我放置在那里吸收滋养自己,并教我修炼之法。后来他收集更多的灵物放进来,我们在里面各自生长。有些成长得快的,很快具有各自的本领,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帮他做很多事。”
“最先被他带走的我,虽然很快化成人形,却一直没有为他做过任何事。但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反而一直很宠爱我。”
“他的名字,叫做顾辰砂。”
玉藻华说出这个名字的一刹那,帝貊忽然怒吼道:“够了!”
玉藻华轻飘飘瞥它一眼,道:“你心虚了?”
她不再理会它的咆哮,环视一圈众人脸上的震惊,继续道:
“你们没有听错,他的名字,就是辰砂online的由来。”
“辰砂对我的专宠引起了貊的不满。貊也就是现在的帝貊,那时它还很小,象鼻犀目,牛尾虎足,喜欢吞食金银铁铜之类的矿物,并生成更加坚硬的材质。辰砂喜欢用它辅助打造兵器。”
“貊不敢将嫉妒放在明面上,便只私下做些小动作。它不仅总是找机会欺辱我,还不断骚扰和践踏那些和我关系不错的灵物。”
帝貊听不下去了:“你闭嘴!”
“我哪里说错了么?”玉藻华轻哼一声,“你心胸狭窄,为了阻止其他灵物的修炼升华,甚至开始策划毁掉独立世界里的一处灵力之源却没想到,让主人辰砂付出了血的代价。”
她慢慢闭上眼睛,纤长睫毛形成黑色扇子般的阴影,像是在回忆那一段惨烈的回忆:
“独立世界的灵气因为灵力之源的缺少而严重失衡,草木大片枯死,世界范围急剧缩小,甚至灵物都开始混乱发狂,自相残杀。其中一些甚至在辰砂放出来寻求帮助时,它们竟然产生了噬主的想法。最终牺牲了不少未失去理智护主的灵物,才算平息下来。”
“而貊这个胆小鬼,它见事态严重,竟然畏罪自杀了。辰砂心软,原谅它犯下的弥天大错,将它的灵魄寄生在藤蔓之上,和那些损毁了修为的其他灵物一起继续休养生长。”
“在那场灾难里,辰砂所有的心血被毁于一旦。为了弥补灵气的失衡,他开始用自己的身体和修为来守护整个独立世界的运行。但是这种做法却极大地损害了他的寿命和灵基。”
“他感觉到自己时日不久,便让我化作人形照顾着跟随他,他要用双足走遍所有已知和未知的地域,他要编纂一本书,记录那些不为人知的一切,记录所有正在消失或者已经消失的事物,向世人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我跟着他路过遮天蔽日的森林,路过驼铃叮当的荒漠,路过一望无际的雪原和海洋,见证无数令人惊叹的奇迹,遇到过无数感动和悲伤。路过打招呼的孩童,转身再见已经白发苍苍,曾盛极一时的王朝,再抬头已经换了新的统治者。我们在漫长的岁月里跋山涉水。”
“他先是失去了味觉,接着是说话发声的能力。后来渐渐不能视物,然后是听最初决定的路程还不到一半,他的双腿已经不能再行走了。”
“最绝望的时候,我劝他放弃那些灵物和那个世界,不能让它们再继续吸了但是他不肯。那一刻我真是恨透了他的善良。”
“为此,我开始厌恶里面那些享受着他生命力的灵物们,甚至想杀死它们。”
“可是如果我也那么做,就真的没有人再听他的话了,他一定会更加伤心吧。”
“最后的时光,他躺在床上,像个只会呼吸的木偶,我只能通过灵力和他沟通。可是就连他的精神之力也越来越微弱。”
“在一个糟糕的雨天,我终于发现,我失去了所有和他交流的可能。那一天的雨啊大得好像天漏了一个大洞我只是没有眼泪的玉灵,连伤心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我将他的尸身放在他的独立世界中,希望有朝一日找到方法复活他。”
“却没想到,重新修炼后的貊居然偷走了他的尸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