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月

昨日郎林与郎老太君事先吩咐那事不可外传,因此仅是几个得脸的下人知道内、幕。

外院的小厮丫鬟还未得到风声。

虽是这样,郎白氏上午还是亲自带着身边的李嬷嬷以及几个丫鬟到了风轩院。

她这一来存着看看郎轩的手上的伤口的心思,二是来看看宋甜儿的情况。

因此到了风轩院,见过了郎轩,便只带着李嬷嬷去了外座房的厨房。

这一举动把宋大姐惊得手足无措,她本在那空着的地方翻土种菜,院子里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土与种子。

见郎白氏丝毫未嫌弃,从容迈进了院子,便赶紧将她引到干净的空地,又是拿凳子又是端茶倒水的。

还是郎白氏出声让她别忙活了,她才惴惴地站在郎白氏的下手位置。

因天冷了,郎白氏今天在外面加了件月白色的斗篷,脸上施了些脂粉,可看得出眼底的乌青,这样一来,人瞧上去就有些憔悴。

宋大姐猜不透她的心思,便低着头不说话。

郎白氏示意李嬷嬷将手上拿着的人参补品递给她,宋大姐推却不接,郎白氏出声了:“拿着,大夫不是说孩子受了寒?这些给孩子好好调养。”

李嬷嬷便把这些东西放在枣树下面的石桌上,宋大姐才上前屈膝行礼道:“奴婢谢过夫人。”

“当不得谢,这事因轩儿而起,那孩子无辜受累,这些都是应当的。”

“奴婢担当不起,夫人能赏他一个安身之所,便是再世父母。况且昨日那事,实在是不能怪罪少爷们,都是奴婢那侄儿不当心。”

郎白氏听了,眼底一暗,这宋厨娘如此通透,原本打算要警醒的话看样子不说也行。因此就问:“你那侄儿现下可醒了?”

宋大姐低眉顺眼地回道:“醒了,大夫说再喝一剂药发发汗,奴婢便让他再睡一会,等药劲散了,再起来。”

郎白氏一听,说道:“今日天气阴冷,你这样安排属实妥当。我今日一来还有一事要与你说。”她故意停顿了会,宋大姐抬起头就落进她的墨黑的眸子内,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郎白氏继续说道:“我听人说,你弟弟是个秀才,想来家中如果不艰苦,这孩子断不会进府当下人。轩儿身边正好缺了一书童,以后就让你侄儿跟在他身边,卖身契权当个摆设,等他以后大了,有要离开郎府的打算我也会应诺。”

宋大姐听她提到宋秀才,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再听她后面一段话。悬着的心又落了回去,幸亏这些年都未曾跟人说起过水村,只提到了有个弟弟,也幸亏进府之前事先都做了一番功夫。

郎白氏说完,她便跪在了郎白氏面前,叩头道:“奴婢谢夫人恩典。”

郎白氏让李嬷嬷扶她起来,“这孩子合我眼缘,等他正式当值了,月钱与府里的二等小厮一样。我话说完了,人就先走了,那孩子你好生照料。”

宋大姐热泪盈眶地送她出了院子,心里面满满都是欣喜。等甜儿及笄了,她到时也老了,攒的银钱也够她给自己赎身了,甜儿这样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三月。

郎府的花园里的桃花开的很好,宋甜儿从福哥儿那知道府里的老太君主子们这几日都在花园赏桃花,还说老太君心情一好,在园子里伺候的小厮丫鬟都得了赏钱。

福哥儿前些日子换了个差事,现如今管着风轩院外院的茶水间。这是个清闲的活,所以一有空他就往宋甜儿这跑。

随着跟宋甜儿的相处,他脑里潜移默化就把宋甜儿当成了弟弟。再加上福娘子与宋大姐两人交好,平日里他要是得了什么稀奇玩意第一时间就想着宋甜儿,把福娘子酸的,有时候直说宋大姐又多个了侄子。

宋甜儿这一落水,虽说没有大碍,可身子骨弱,郎白氏那又特意吩咐过,因此养到了二月尾巴,这体内的寒气才驱了个干净。

又因,府里的二姑奶奶郎双还在府上,郎轩与尹西敏上的私塾是同一个,这些天两人结伴而去结伴而回。郎白氏就又让人过来说,大抵意思就是宋甜儿去主院当值等她吩咐。

宋甜儿这些日子便只在厨房帮帮宋大姐。

因福哥儿,院子外面发生的什么事情宋甜儿也知道了个大概。

也就知道她这一落水,府里的表少爷与二少爷被拘在郎老太君院子里,抄了五天的佛经。

她清楚这落水一事就这么了了,她倒没觉得不对,那天,两个少爷虽是在捉弄她,可并没有想着要推她下水。

而且最后,是那个人救了她,那么冷的水,她呼吸不上来的那一刻。她是记得有人拉住她了的,她记得碰触自己的那手很温热。

再加之姑母后面跟她说的,她很感激。

倒是福哥儿从他娘与宋大姐的对话中知晓宋甜儿这病因何而来,对这个表少爷就有些排斥,所以每每这个表少爷又做了什么,宋甜儿隔天就知道了。

福哥儿总会绘声绘色说上这个表少爷的壮举,例如牵着二少爷养的獒犬把两个小丫鬟吓得面如土色,府上的二姑奶奶在花园耳提面目将他训斥了一番。

又例如,他捉了些大蜘蛛、老鼠、蟑螂,一一把郎老太君院子里的仆人都给吓了一遍,弄得明阁院人仰马翻。

现如今,府里的下人见了这个表少爷便老远就绕道走。

福哥儿还说,这个表少爷人虽长得俊俏,可郎府上的人都不喜欢他的。

可宋甜儿想,喜欢不喜欢的,那个表少爷都不会在意。那个人有着一双极冷的眸子,怕是什么都瞧不上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