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云山雾罩
小福子怕的就是听到这句,这会儿吓的快要给进忠跪下,进忠按住他的肩:“你我是叔侄,这差事,我怎会给别人呢?”
小福子觉得喉咙都被人卡住说不出话,只能对进忠赔笑送他出去。
陈嬷嬷进到里屋,见孟澜靠在床头,手里端着碗粥在喝,陈嬷嬷这才拍拍心口:“你醒过来就好,我方才真担心。”
“嬷嬷,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孟澜喝完粥,觉得舒服了些许,对陈嬷嬷道:“您让小福子送进忠出去?”
“是啊,横竖他们想要说话,也要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不是,免得他们还要偷偷摸摸的。”陈嬷嬷答的很坦然,小荷却摸不着头脑:“这,让谁送出去,还有讲究?”
孟澜扯一下小荷的小辫:“对,自然是有讲究的,不过你不用知道。”是吗?小荷好奇地看着孟澜,小福子已经进来,孟澜往他脸上一扫,见他脸色比方才还要白了一些,也不会点破,只对小福子道:“这新年大节的,你也不要贪玩。”
小福子连应了两个是,就殷勤地上前服侍孟澜,小荷的眉头皱起,似乎他们总是有许多话要说出来,但偏偏不说出来,哎,这做人,还可以这样吗?
此后几天,王府里也有自己的应酬,孟澜并没有像往年一样推辞,有几次应酬也出去坐坐,小荷听小内侍们说,不外就是王府的亲眷,有王妃的兄嫂,还有孟澜的舅舅们。
先头王妃去世这么多年,孟澜的外家自然不能像王妃的娘家一样,时时能进王府,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进来和孟澜见面。小内侍们私下也有不少难听的话,但当了小荷不会说,只是笑着说:“这次大哥的身子骨好转了,这下他们家就等着扬眉吐气。”
小荷不明白地看着他们:“什么叫扬眉吐气?难道他们家很穷,没有银子过日子?”
小内侍们哄堂大笑:“小荷,不晓得你是真傻呢还是装的?你难道不晓得,王府这些亲戚,大多都是靠王府赏赐过日子吗?”
而这赏赐要怎么给,就要看这人和王府之间的关系了,孟澜的娘去世很多年,孟澜的身子骨不是太好,那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也只有把他家当做普通亲戚来看,每次年节入府请安,空手是不会空手的,但赏赐就远没有现在王妃的娘家得到的多。
原先孟澜身子骨不好,他舅舅们也只是忍气吞声,现在孟澜身子骨慢慢好了,舅舅们看到了,还不知道会怎样想呢。
小荷听小内侍们说完了,眉头皱的更紧了:“怎么这些人不靠自己过日子,而是要靠赏赐过日子?”
小内侍们跌足大笑,有一个小内侍已经指着小荷的鼻子:“我原本以为你是装出来的憨,现在瞧着你是真的憨。”
为什么这么说?小荷看着他们眉头紧皱,小内侍们笑完了,见小荷这样反而不笑了,只是对小荷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你了,以后啊,你自己留个心眼就是。”
在这府里,样样都要留心眼吗?小荷轻叹一声,怎么看来看去,这府里,只有孟澜和陈嬷嬷,可以信赖?
孟澜这会儿刚从屋里走出,他唇紧紧抿着,陈嬷嬷上前两步把手炉塞给他:“你把手炉好好抱着。”
“嬷嬷,为什么舅舅们和小荷说的,完全不一样呢?”孟澜接过手炉,但面上神色还是叹息,陈嬷嬷晓得这是方才孟澜舅舅们说的话让他伤心了,想安慰几句却安慰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也是俗人,自从你娘去世,他们也吃了别人不少的言语。”
“他们吃了别人的言语,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仿佛自己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从出生,就开始承担着所有人的希望,甚至于……孟澜不想想下去,屋内已经走出一个内侍:“大哥,给众人的赏赐已经准备好了,大哥还要亲自去分发。”
这也是王府世子所该做的,孟澜长长吐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陈嬷嬷拉了一下孟澜的袖子,孟澜回神过来,举步返回屋内。
今日进府的,是孟澜的两个舅舅,见孟澜突然站起身离去,小舅舅不由对大舅舅说:“你瞧瞧,你说话也要和缓些,这就把外甥给气到了。”
“你就会说我?我们这个外甥,和别的不一样,我还想等着他做了王府主人,然后我好享福,这会儿自然要多让他记得他的娘。”大舅舅当然不乐意了,若不是本朝向来有规矩,不许先头王妃的娘家姐妹入府填房,也不许表亲嫁到王府,这家人早就想往王府里面塞上几个姐妹侄女。
孟澜身子骨一向不好,他们更是焦急万分,担心自己家这么多年的期盼变成一场空,今儿进府见孟澜比往常好许多,大舅舅难免心中高兴,说了许多家中的事情,谁知孟澜站起身就往外走,倒给了他们一个没脸。
两人正在互相埋怨的时候,孟澜重新走进来,大舅舅这会儿也不敢摆舅舅的架子,站起身对孟澜笑着道:“大哥,方才可是我们说话说的不对,才让你生气外出,你晓得我们都是粗人,虽受了些礼仪,但……”
“方才不过是内侍过来说,说赏赐已经预备好了,我让人拿过来好分发。”孟澜看着自己舅舅面上的讨好,什么时候,他们看向自己的时候才不是这样纯然讨好,而是会像小荷说的,一家子说说笑笑,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听到赏赐二字,小舅舅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对孟澜道:“这事无需大哥亲自……”话没说完,内侍们已经搬着东西进来,小舅舅一眼就看出这次的赏赐比去年的赏赐要多了许多,王府的赏赐都是王妃定下,呈给安王看的,这么说来,难道说这是因为孟澜身子骨渐渐好了,王妃不敢冷落自己家了?
两个舅舅面上神色变化,孟澜看在眼中,他想长叹一声,但也晓得长叹无用,只能看着内侍们把赏赐交给两个舅舅,又陪舅舅们说了说话,就命人送舅舅们出去。
“大哥!”陈嬷嬷看着孟澜呆呆地坐在那里,上前轻唤一声,孟澜抬头看着陈嬷嬷:“嬷嬷,您说,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才能知道别人心中都是怎么想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别人那言不由衷的讨好。”
“连王爷都做不到这些呢。大哥难道不知道,王爷自己都晓得,众人对他的讨好,有多言不由衷。”生在这样家里,有时候难免亲缘上会淡薄了些,这么多年陈嬷嬷看的清楚,自然明白不能让孟澜生出这样的念头。
孟澜想笑,但没有笑出来,只是站起身:“所以你说,小荷这丫头,是有多么可贵呢!”
提到小荷,陈嬷嬷也笑了:“小荷这丫头是好,可是大哥,这丫头,是看不出王府这些人的弯弯绕的。”
“我要这么多心思弯弯绕的人做什么?嬷嬷,我身边,心思玲珑的人也太多了。”不光是陈嬷嬷,孟澜自己不也是个心思玲珑的,别人说一句话,他就会想很久,把一句话掰碎揉开了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明白所有人的想法,才不会行差踏错。
行差踏错,这四个字出现在孟澜心中时候,他长叹了一声。陈嬷嬷是晓得孟澜为什么叹息的,扶了孟澜一下:“大哥虽如此想,可是小荷若是在你身边长久,那些事情她必定是要知道的。”孟澜晓得陈嬷嬷说的是对的,可是孟澜只觉得心中有痛苦泛起,为什么笑的那样纯净,心思那样纯善的人,这个王府,就是容不下呢?
孟澜伸手按了下心口,陈嬷嬷以为孟澜又身子不适了,急忙对孟澜道:“大哥,你是不是又……”
孟澜摇头:“嬷嬷,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觉得,为什么王府之中,容不下小荷这样的人。”这个问题陈嬷嬷是不能回答的,因为回答了就是触犯王府的规矩,孟澜已经往外面走,他的步伐很急,仿佛是想要去追赶什么。
孟澜的舅舅们接受赏赐时候的欢喜,很快就传到王妃面前,进忠禀告完后,看着王妃面上小心翼翼地道:“王妃,是不是……”
“你害怕了?”王妃抬眼看一眼进忠,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进忠立即赔笑:“奴婢怎么会害怕呢,奴婢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他们是大哥的舅舅,算起来,和我的娘家人是一样的,往年是我不懂事,非要争这口气,这会儿我想清楚了,这口气争了又有什么用。”王妃讲的正大光明,进忠伺候王妃久了,当然晓得这不是王妃的真心话,但也只有应是。
王妃说完才对进忠道:“你去告诉伺候大哥的人,一定要好好地伺候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