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痛苦
见王大夫妻双双摇头,小内侍捂住嘴笑:“真是乡下人,罢了,你们现在知道了,还想不想把小荷姐姐赎回去了?”
“我,一家子骨肉总要团聚。”王大还是那句话,不管小荷心中想什么,但在王大看来,把女儿赎回去就是赎回了自己当年的不得已。小内侍听到骨肉团聚四个字,唇边现出一抹冷笑,果真是没见识的,王府的丫鬟,又有几个愿意离开了?就算和内侍做个对食,不也好过出去嫁个普通人?
孟澜回到院中,看着太阳一点点移过去,晚饭时间早已过了,厨房送来晚饭,孟澜却无心用晚饭,胡乱塞了几口就在那,可是书上的字一个个都在那跳跃,孟澜根本看不进去书里面都写了什么东西。小荷她会回来吗?
“大哥,掌灯了。”陈嬷嬷端着灯进来,孟澜轻声道:“小荷她,忘了掌灯吗?”
“大哥,您既然舍不得,何不把小荷留下?”陈嬷嬷的话让孟澜苦笑:“嬷嬷,我说过的,我怎舍得让小荷受委屈?”
因为是真心喜欢,所以不愿意她受委屈。孟澜把手中的书丢下,看着书桌上的一张纸,那是小荷画了半幅的画,她画别的不行,只擅长画墨竹,所以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各种竹子。这上面也是半幅竹,孟澜不由提起笔,在那半幅竹上,点上一只麻雀,竹边,再撒上几点米,米上还有一个箩支在那里,该有一块山石的,爬在山石背后的,就是小荷,就该是她。
孟澜看着这幅画,心中百感交集,但只默默地放下笔,从此之后,能和自己一起画画,一起说笑的人,又少了一个。
“小荷回来了。”院中突然响起秋扇的欢喜叫声,孟澜想把笔放下,但却站在那没动,帘子掀起,小荷已经走进来,看见孟澜她笑嘻嘻叫了声大哥。
孟澜觉得,随着她走进,屋内的灯光都变的明亮,不,这不过是因为陈嬷嬷见自己画画,又在那把戳灯多点了几盏。
“回来了?”孟澜语气平静地问,小荷点头:“对,大哥,我跟你说,我见到我爹娘了,这么多年,他们已经老了许多,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大哥,我爹娘说,他们一直在攒钱,想要赎回我,现在总算把银子攒齐了。”
“那你就走吧。”孟澜把手中的笔搁下,拿起一边放着的手巾擦手,语气轻描淡写。
“大哥?”小荷不料孟澜会这样平静,有些惊讶地问,孟澜要努力控制,才能不让自己眼中的泪流下:“你跟你爹娘走吧,小荷,不要忘了,把你这些年攒的东西都带走。”
“大哥不要我了?”小荷这会儿心中没有喜悦,只回荡着这个念头,进而让她问出来。
“是!”孟澜觉得说出这个是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一样的疼,甚至疼的无法呼吸,走吧,从此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该去过你自己的日子,而不是随着我在这王府之中,变的肮脏变的算计,却挣脱不出来。
小荷,我多想跟你一起走啊!可是我无法走,孟澜转过身,想要掩饰自己的难过,小荷看着孟澜的背影,这背影如此孤单,她又问出来:“大哥真的要我走吗?”
孟澜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举起来,示意小荷出去。陈嬷嬷能感到孟澜那巨大的舍不得,但是孟澜已经做了决定,陈嬷嬷自然也不会反对,见小荷还呆呆地站在那,陈嬷嬷上前扶住小荷的肩把小荷拉出去。
“嬷嬷,大哥不要我了。”小荷从没想过,孟澜会不要自己,这巨大的悲伤吞没了她的喜悦,她觉得自己全身每块骨头都在痛,透出骨头缝的疼。这两个傻孩子,都以为自己所做的选择是为对方好,却唯独没有问一问对方,对方愿意不愿意。陈嬷嬷知道一切,但她不能贸然说出来,只是拍着小荷的肩:“大哥不是不要你,小荷,是你爹娘来赎你。”
“可是,可是……”小荷的眼泪流下,自己的爹娘来赎自己,这是好事,非常好的好事,但大哥为什么就不要自己了?
“小荷,你明白大哥的心吗?”陈嬷嬷把小荷扶回屋子,才悄声问她。
自己怎么不明白孟澜的心呢?小荷还没说话,就见陈嬷嬷捧着些东西放到她面前:“小荷,这是你历年积攒在我这的东西,你爹娘要赎你回去,大哥让你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以后带着这些,好好地过日子。”
“嬷嬷,大哥他是不是也在伤心?”见小荷终于想起这件事,陈嬷嬷微笑:“小荷,今儿你好好地歇着,你和你爹娘,约了什么时候?”
“明日傍晚。”小荷如实地答着,陈嬷嬷拍拍小荷的肩:“那你就还有一夜半天的时间,小荷好好地想想,想想自己该怎么做。”陈嬷嬷说完就离开,小荷看着那些东西,历年的月例年例,有金银锞子有衣料,有些赏赐的衣料已经做了衣衫,有些还没有做成衣衫。
还有一个匣子,这个匣子是什么?小荷想了许久,终于想起这是自己生辰那天,孟澜让陈嬷嬷给自己送的一套头面。那时候只匆匆地看了一眼,就为晚上的事情忙碌。小荷打开这个匣子,里面金光闪耀。这套头面,陈嬷嬷说过,说这都是妇人们才能用的,而大哥早早就给自己送了这么一套头面,大哥,你是不是很早就不想要我了?小荷把匣子抱在怀中,眼泪已经落在衣服上,但她也没伸手去擦拭。好好想想,要想什么呢?
“小荷她,在收拾东西吗?”看见陈嬷嬷转回来,孟澜要如何压抑自己,才能说出这样一句话,陈嬷嬷坐在他身边:“是的,她在收拾东西,我让她好好想想。”
“想什么呢?嬷嬷,我从小生在富贵从中,从没受过穷,也没挨过饿,我所愤怒的,却常常是天道对我不公,让我不能像二弟一样在这王府过的开怀。嬷嬷,我把自己变成和王妃一样,会算计,会心机,一步步地让王妃失去依仗,让她慌乱。嬷嬷,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孟澜的痛苦让陈嬷嬷伸手抚摸他的发:“大哥,对不住,都是我不好,我只能做到这一些,我不能护住你。”
“嬷嬷,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若不是你,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现在。”活到让自己真正成为王妃心腹大患的这天。
“这也是小荷的功劳,她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所以才会让大哥你,让大哥……”提到小荷,陈嬷嬷又听到孟澜长长的叹气声,这两个傻孩子。
“大哥,你可曾问过,小荷愿不愿意留在你身边?”陈嬷嬷的话让孟澜苦笑:“小荷必定是愿意的,嬷嬷,今儿我才知道,小荷愿意为了我,不要命。她说,王妃让她做我的通房,她不愿意,是因为她不希望有一天,世子妃过门了,因为她而让我们夫妻不和睦。嬷嬷,小荷总是为我想的多,她宁愿为了我,为了我未来的,不知道在那里的家,去死,而我,也只能放手让她去过她的日子。”
真是两个傻孩子,陈嬷嬷拍拍孟澜的手:“你大了,嬷嬷也不能做你的主,横竖这件事,你不后悔就好。”
是啊,不后悔,自己一定不会后悔。孟澜疲惫地躺下,屋内的灯灭了,值夜的小内侍已经在脚踏上躺下了,孟澜怎么都睡不着。怎么会不后悔,小荷还没有走,思念已经漫遍全身,已经让自己无法呼吸,让自己想要大声地告诉小荷,不要走,小荷,你留下来,我不娶什么世子妃了,我就要你,可是孟澜知道,不可能不娶世子妃的。那是皇家的礼仪,那是未来的王妃,怎么会容得下自己做主。小荷,小荷。孟澜在心中默默念着小荷的名字,看着外面的灯,怎么都睡不着。
小荷呆呆地坐在床上,面前是那些耀眼的东西,小荷不愿意去动一动,而是抱着那个匣子,大哥,和爹娘团聚我很欢喜,可是离开你,我的心为什么会这样痛,甚至痛的无法呼吸。大哥,为什么要让我在你和爹娘之间,做出选择。
小荷足足坐了一夜,听到外面传来秋扇招呼丫鬟们赶紧去服侍孟澜起床的声音,小荷这才放下匣子,推开门走出去。清晨还很寒冷,小荷只穿着夹的,没有穿厚衣服,被冷风吹的打了一个激灵。
“小荷,你怎么来了,大哥说今儿不用你服侍了。”秋扇看见小荷走出,先是被小荷的脸色吓了一跳,小荷脸色苍白,双眼通红,眼睛下面还是肿的,像是昨夜哭了一夜。但秋扇也不会点明,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小荷勉强对秋扇微笑:“我,我来服侍大哥,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服侍大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