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扇子,扇子! 十
?春红见铁扇羞于启齿,连忙说道:
“小师傅有所不知。因近来我家大王有了新欢,便常年不回家来。如今和那个玉面狐狸精整日住在积雷山摩云洞,留下我家娘娘孤苦一人。本来还盼着我家公子能回来陪伴,不想又被观音带到了南海。娘娘的意思是,若是小师傅能帮忙除去那只狐狸精,也算是恩怨两清,那时便将宝扇双手奉上,帮助你们师徒熄灭火山。”
“原来如此。”
孙悟空听完心想,红孩儿被收确实也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又看到铁扇坐在那里确实可怜,便说道:
“没想到牛大哥竟这样。也好,我便答应嫂嫂,把那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除掉,只是嫂嫂这次切莫再食言。不然,俺老孙便真要得罪了!”
说完一纵身飞出洞外,向积雷山而去。
孙悟空走后,春红向铁扇说道:
“娘娘,你看此计如何?若孙悟空果真能杀死那只狐狸精,也就替咱们除去了一个祸患。若是他本领不济反被那妖精伤了,或是赶巧遇到了大王,被大王一刀杀死,岂不既报了公子的仇,又少了个人来骚扰吗?”
“恩,果然是条好计。我们只等着孙悟空的消息吧。”
二人一连等了几日,竟不见孙悟空的消息,心想估计是被牛魔王打死了。正在猜测之时,忽然听到洞外一阵喧哗,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道:
“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门外来了好多人,您快出去看看吧!”
铁扇心中一惊,便带众人出洞观瞧。只见孙悟空手提着一根铁棒站在那块石头上,旁边还站着一个长了颗猪头的和尚,手里拎着把九齿钉耙。他二人头顶的半空中,黑压压站着几十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不大的小孩儿,脚上踩着两个火轮,手里抓着一根长枪,肩膀上还斜挎着一个钢圈,胯下骑着一头大白牛。
铁扇看见,登时就像当着一棒似的,一阵头晕。原来,那大白牛就是牛魔王的真身,他现在这个样子,必定是被人打出了原形。
果然,只听那小孩说道:
“铁扇,你还不快把宝扇交出,帮助唐僧师徒灭火?难道要落得个牛魔王一样的下场吗?”
孙悟空也说道:
“嫂嫂,我已经将那狐狸精打死了。只是牛大哥不依不饶,最后惊动了如来佛主,委派托塔李天王、哪吒三太子,以及西天的众位金刚将牛大哥收服。嫂嫂,你快快兑现承诺交出宝扇,也好救牛大哥一条性命啊!”
铁扇见此情形,知道再顽抗下去只会大祸临头,急忙跪倒在地,向李天王道:
“求天王开恩放过我夫君。我情愿交出宝扇!”
手着便将扇子取出,双手奉上。孙悟空急忙接了。
李天王道:
“我等奉如来法旨收服牛魔王,现在必须将他带到大雷音寺听候佛主发落。不过牛魔王并未做恶,罪不至死,如来定会秉公决断!”
说完和哪吒、众金刚等人赶着白牛向西方而去。
孙悟空送走了李天王,向铁扇道:
“嫂嫂,等我熄灭的了火焰,就将扇子还你。”
说毕,和那猪头和尚一阵风走了。
铁扇见牛魔王被押走了,孙悟空又拿走了扇子,一歪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怔怔地发呆。春红忙将她扶回洞里,舀来清水帮她把脸上尘土擦干净。
铁扇此刻不哭不动,也不言语,只像一座泥像一样呆呆地坐着。忽又站起身来走到那枝白珊瑚前,用手轻轻地抚摸。
众侍女见这样,都忍不住低头哭泣。
这一夜,整个芭蕉洞里安静地出奇。侍女们再不像往日那样有说有笑,全都低着头默默地做事。洞中的烛火好像也没有往日那般明亮,昏沉沉地让人感到压抑。
春红陪在铁扇身边,见她只是坐着发呆,心中便不免担忧,生怕她精神上出现问题,几次想开口说话,可是张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此也只是楞楞地站在一旁。
一直坐到了将近三更,铁扇的眼球这才动了一动,见春红兀自站在那里,一脸的倦容,知道她已经累极了,便开口说道:
“夜深了,你快歇息去吧。”
春红见她终于说话,忙走进一步说道:
“娘娘,您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了。奴婢刚从厨房取来一碗银耳莲子羹,您先吃几口吧!”
说着,双手端过一个精细的玉碗来。
铁扇摆了摆手说道:
“我不饿。”
春红见她不肯吃,又说道:
“那我先服侍娘娘歇息吧。”
说完放下碗,将铁扇搀扶到梳妆台前,帮她卸掉首饰钗环,又舀来清水净了面,换上睡衣;又把铁扇扶到床上躺下,这才吹灭蜡烛退了出去。
铁扇躺在漆黑的卧室里,睁着两眼全无睡意。一会儿恍惚中看到红孩儿活蹦乱跳地在草地上玩耍,身上穿个红布兜,十分可爱。又看到牛魔王穿着件白色的锦袍,笑呵呵地跑过去与红孩儿嬉戏打闹,在草地上来回打滚欢笑。
铁扇见他们玩的开心,便端起一盘水果也走过去,打算给他俩解渴。谁知近在咫尺的这段距离,自己却一直走不到跟前。铁扇心里着急,便向牛魔王和红孩儿喊道:
“夫君、孩儿,我怎么走不到你们跟前啊!你们快些过来!”
一连喊了几声,只见二人回过头看,怔怔地看她,仿佛不认识一般。
铁扇心里发愁,便更加卖力地向前走,突然感到一脚踩空,身子向前一歪,便像跌落悬崖似的向下猛坠,嘴里不由得“哎呀”一声,却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南柯一梦。
铁扇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又想起了夫君和孩子,不由得又哭泣了一场,一直到天亮才昏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孙悟空果真把扇子送了回来,又说了一番感激的话,春红一一转告给铁扇。铁扇看着这把芭蕉叶样子的宝扇,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如今丈夫被押到了西天,生死未卜;儿子又被收在了南海,相见无期。人生仿佛又回到了刚从东海里出来时的那样,孤零零地只有自己一人;只是那时是充满了希望,此时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自己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这样独自一人生活,虽然孤单些,但也不会有这般痛苦。可是上天却非要把那么多的幸福赐给自己,却又在自己已经习惯了这分幸福时,又残忍地将它夺走。
怪不得如来佛主说“众生皆苦”,这苦不是别的,乃是无常之苦。幸福、欢乐、亲情、爱情,一切都像花开花落、云散云收,虽然看似美丽,但却短暂不能持久。拥有之时自然开心快乐,心满意足,但因这开心快乐并不能永恒,终有一天还是会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到那时,对于仍执着于过去的人来说,所剩下的,岂不是只有无边的痛苦?
若要从这痛苦中解脱,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放下。将往事放下,将执着入下,将幻想放下。放下了,便没有负担;放下了,便没有束缚;放下了,便眼明心静了。
是啊,该放下了,好累,好无力。真想躺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最好永远都不要醒过来。任你们潮起潮落,你任你们沧海桑田,一切都不再与我有关。从此我只是一块埋藏在地底下的玉石,一颗躺卧在海底中的珍珠。你们都不要再来打搅我,就让我这样永远地睡下去吧。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老僧念过的那四句偈子又在耳边萦绕,仿佛进入了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想到这里,铁扇把头上的金钗银饰统统拔掉,把手腕上的玉镯褪去,又把锦衣换成了灰布袍,把头发挽在头顶做了个发髻,打扮成了一个道姑的模样。对众侍女说道:
“从今天起,我便要隐姓埋名、潜心修炼,再不问世间之事。你们也都各寻出路去吧!”
说完,就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众侍女见她心灰意冷,知道劝说也不管用,便都哭泣了一场,各自离开;只有春红誓言哪里也不去,要留下来陪伴照应,铁扇拗不过她,也就答应了。
因为火山已经熄灭,周围一带又变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村民们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人们不再有求于那个已经信奉了几百年之久的铁扇仙娘娘,此后便渐渐地不再祭拜,时间一久也就把这位娘娘给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瑶池王母娘娘掌管的女仙档案里,新添了一位名叫“铁扇公主”的仙子,据说是靠辛勤修炼自然成仙的;而西方极乐世界中,也多了一头白色的神牛,听说与这位铁扇仙子还曾有过一段渊源。
只是,从此他们之间便很少再有见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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