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红尘

更新时间:20130403

玲珑吓得愣在原地,也顾不上去追那魂魄,喃喃自语着四个字: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我亦是瞠目结舌,这这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

可是我很快回过身来,将那魂魄关进了锁灵袋中,而后到了玲珑身边。玲珑这时候已经醒过神来,眼见那女子的魂魄慢慢离开她的身体,在我们周围幽幽看着玲珑们。玲珑满脸冷汗,深知离体的魂魄很难再回去,即使回得去也必落下残疾之症,只得硬着头皮道:“对不住姑娘,不小心害了你,我……你容我想想该怎生补救。”一边说着,一边将求救的眼光投向我。未料那女子轻轻一笑道:“无所谓,活着与死了也没什么不同。”

我一怔,随即严肃地摇了摇头:“姑娘切莫如此说,人生不过百年,转眼即逝,姑娘该当好好珍惜才是。何况生死有命,若是姑娘命不该绝,我等自将全力补救。”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自当全力补救才是,我开始佩服起自己的沉着和冷静。

我转向玲珑道:“玲珑,你先暂且保管这位姑娘的身体,寻一只夜兽回去复命,等待阎君大人定夺。”玲珑一怔:“只有灵气不散,尸身才不会腐坏,你是要玲珑进入她的躯体内暂且代替她?”我点了点头,玲珑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便朝向那女子征询她的意见,她依旧是漠然道:“你们说怎样便怎样吧。”我与玲珑对视一眼,暗暗纳罕,但凡已死之人,莫不对人间恋恋不舍,还未见过这般不把死亡放在心上之人。于是只得将一切托付给夜兽,运起全部功力,进入了她的身体之内。夜兽则带着她的魂魄,便往地府而去。

只花了一会功夫,玲珑便摸透了这位姑娘短暂的十几年经历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她姓顾,叫玲珑。她的祖上皆是朝廷重臣,当今圣上登基后,她的父亲官拜至朝廷的礼部侍郎,在她十三岁之前,过了一段锦衣玉食的风光生活。只是三年前,他的父亲获罪被斩,母亲重病而逝,生活变得穷困潦倒。她一个娇弱的千金小姐变成了卑贱低下的奴婢,每日每夜做着粗活重活养活年幼的弟弟,还要忍受旁人的轻谩欺辱,心里早就存了死志,只是一直没有付诸行动罢了。前些日子她的弟弟又一病而死,她可谓是孑然一身了。都道人生多苦难,纵然玲珑在地府目睹了那么多魂魄的苦痛,还是忍不住为这位顾小姐的身世唏嘘。

因为掌握了她的记忆,玲珑很快回到了她居住的茅草屋,我不好一直跟着,便捏了个隐身诀陪着她,等待夜兽带给玲珑消息。片刻之后,夜兽回来了。原来这位顾玲珑姑娘的寿命还有足足六十年,阎王知道玲珑的错误后勃然大怒,不过他还是决定原谅玲珑。只是魂魄归位需要七日,所以这七日,顾玲珑会呆在地府,玲珑得在人间帮她保管这具身体。待到七日后,她自然会回来,玲珑也可以再回去。

临走前,夜兽对我们说:“阎君大人说了,这位姑娘对生活已然无望,让她在地府待一段日子,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生死,也不是全无好处。你们在这里,当努力为她寻个好去处,也算是对她的弥补。”

寻个好去处岂是这么简单,她是罪臣之女,若是要嫁个好人家,只怕有些困难,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为她攒一笔钱。

明日就是凡间的元宵佳节,于是当晚,我们便用我们那点儿微薄的法术做出了三十只灯笼,样式虽然普通,可是那灯笼用的却是天蚕丝罩,触感光滑,冬暖夏凉,里面的火苗有五种颜色,煞是好看。这些法术一般的神仙鬼仙都是不屑一顾的,可是凡人却喜爱得紧,我们有充足的把握,这些灯笼明日定能卖个好价钱。

果然,到得第二日,这些价格不菲的灯笼受到了所有人的瞩目,玲珑很快便赚得盆满钵盈。玲珑虽然是鬼差,可是有个很大的弱点便是贪财。看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玲珑乐得合不拢嘴。我在边上也是暗暗好笑,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用在玲珑身上可再合适不过了。收拾了一番,我们正打算离开,街角跑来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白裘红靴,很是可爱。她一路跑到玲珑跟前,看了看玲珑空落落的摊子,满脸失望之色,小嘴一瘪,竟然哭了起来。玲珑看我一眼,感到很无奈,正想着怎么安慰她,一个少年急匆匆而来,小姑娘扑进他的怀里,断断续续抽泣道:“哥哥……灯笼卖完了。”

少年抬起头来,有些为难道:“姑娘,你可还有多余的灯笼吗?”小姑娘亦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玲珑,鼻头冻得通红发亮,一副可怜模样。莫说玲珑了,连我都不忍心拒绝,只得道:“今日已经没了,要不我今晚回去做一个,明日再带来,可好?”小姑娘绞了绞手指,抬头看着少年扭捏道:“哥哥,玲珑想要。”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知姑娘住在何处,明日在下来拿吧,不劳烦姑娘跑一回了。”玲珑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明日晚上我还在这里,你们来便是了。”少年微微一笑,这一笑,云淡风轻,星眸闪闪发亮,似乎将河岸璀璨灯火都给比了下去,玲珑看得几乎呆住,直到我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回过神来,逃也是地离去,身后还传来少年的轻笑。一路前行,只听到玲珑暗骂自己,竟然被一个人类的“美色”迷惑,实在太丢脸了。

可是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开始隐隐地担忧起来。

第二日傍晚,玲珑带着连夜赶制的灯笼和一些小玩意儿来到了昨晚的地方,我坚持与她同行,却只见到了小姑娘一人,挂着脸仿佛不怎么开心。玲珑好奇道:“小妹妹,你哥哥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啊?”小姑娘撅着嘴道:“哥哥他生病了。”顿了顿,她擤了擤鼻子委屈道:“娘亲说哥哥是为了陪玲珑才冻出病的。”

我暗暗心惊:虽然如今玲珑的身份是人类,可是自带的阴气并不能完全掩住,只怕那少年……果然,玲珑不动声色地暗暗远离小姑娘几步,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冰纹玉石瓶,递给小姑娘道:“这是我的祖传灵药,你拿去,若是……若是你哥哥愿意,不妨试一试。”小姑娘有些迟疑地接过瓶子,背后急匆匆而来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显是来找她的,玲珑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后会有期。”

接下来的两天,那兄妹俩再未出现过,我发现玲珑竟然有些想念他们,特别是那个笑起来云淡风轻的少年,不知道他的病是否痊愈了。不过在这三日,我倒是替她倒是打听到了这兄妹俩的身份,原来他们都是赵将军的子女,那个少年姓赵,单名一个清字,虽然才十九岁,却已随着杜将军征战沙场四五年了,小姑娘叫赵怡,娇憨可爱,与赵清的感情一直很好。

到第三日,我和玲珑照例在黄昏时候带着亲手做的小玩意儿来到老地方,走上青石桥,一个瞎眼婆婆正在向桥上的人乞讨,玲珑看她装扮简陋污浊,满面风霜,便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正要走过去给她,她跟前的一个男子突然将她推倒在地。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腰悬横刀,一脸横肉,冲着那位婆婆骂道:“老东西,竟敢挡着大爷的道儿,活腻了吧。”老婆婆躺在地上,只是低声呻吟,周围的人都面带惧意,快步走开。玲珑对这种欺凌老弱的人素来不屑,便走到老婆婆边上,扶起了她,将一块银子塞到了她手里。还未等玲珑开口,那男子已是满脸猥亵地笑起来:“哟,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不知姑娘姓甚名何?”我示意玲珑不要发作,玲珑便冷冷瞟了他一眼,扶着婆婆就要下桥,他却拉住玲珑的衣摆:“姑娘这就要走了?天寒地冷,不如随在下喝杯热酒去吧。”玲珑不愿动手,只是低喝:“滚开。”男子正待发作,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脸上涌起一丝惧色,转身便去。回头一看,赵清正站在那里。

看到他悻悻离开,赵清的目光移到了玲珑身上,扬起春光一般的微笑。他将身上的裘衣披到婆婆身上,温和道:“婆婆恕罪,那是我家的手下,今日这般跋扈,待我回去后自会好好处罚他,您安心回去吧。”老婆婆感激地连声道谢,这才离去。

我知道玲珑的心绪是翻腾的,但她走到赵清面前,佯装平静道:“你的病好了?”赵清笑嘻嘻地作了一个揖:“在下已然痊愈,特来感谢姑娘的药。”接着,他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锦盒,递到玲珑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娘的送药之恩,在下也没什么好报答,小小心意,姑娘一定要收下。”玲珑惊喜地接过锦盒打开:一支翠玉珠钗,华美精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