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推杯又换盏
五点多的太阳逐渐变得温和,天气也不似午后那般闷热。
文科考场周边的道路又一次变得拥挤,交警不断地吹口哨来维持交通秩序。道路两旁停满了车辆,焦急的考生家长围在学校大门外,不停的向内张望。
良久,一个考生出现在大家的视野范围内,紧接着又一个,然后接二连三多了起来。
就像是流水汇入湖泊时流速会减慢,考生和家长都放慢了脚步,踮着脚尖在人群里寻找着对方,大声呼唤着名字,一时间校门周围拥挤不堪,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顾青和楚梓瑾在人群中穿梭,看着周围人嗷嗷叫着撕书、扔书,三两个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也感觉到一身轻松。
楚梓瑾心情不错,步子轻快,四处张望着,美丽的侧脸让顾青心里痒得很,悄悄地向她凑去,想要牵起她的手。
楚梓瑾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小心思,咬了咬嘴唇,往旁边让一步,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低下头小声说道:“我爸爸会来接我。”
顾青伸出的手无处安放,尴尬地摸摸额头,再揣进裤兜,装作不经意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啊?”楚梓瑾被问的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说走就走的旅行啊,三天后出发怎么样?”顾青笑着说道,其实他巴不得明天就走,但又不想表现得太殷勤,所以就多说了两天。
“额”楚梓瑾瞪大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还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完了”顾青心想,“看样子她都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啊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得再补上一刀!”
组织了一下语言,顾青吸一口气,说道:“你”
楚梓瑾突然对他摆摆手说:“我看到我爸爸了,先走了。”
“啊?”顾青一脸错愕,心想这剧本不对啊,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看到她已经一路小跑地远去,顾青痛苦地拍着脑门,哀叹人不我待,前功尽弃。
正当顾青懊恼时,楚梓瑾慢慢停下了脚步,想了想,转过身来比了个手势说道:“等我消息吧,电话联系。”
“唉?”看到楚梓瑾在耳边比划的手势,顾青顿时喜上眉梢,赶紧挥了挥手,“好!我等你!”
看着楚梓瑾的背影,顾青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又回头说此事再议,直到她上了车,才松了口气,心想:“丫的,人生大起大落的太快了,贼刺激。”
骑着摩托伴着呼啸而过的风,向来时一样一把油门飚到家门口,进门、换鞋,把头盔放到鞋柜上,哼着小曲一气呵成,顾青正打算倒水解渴,却发现客厅有些声响,竟有人在,便偷偷摸摸的打算移步过去瞧一瞧。
“考完了?”
清朗的声音传进耳朵,顾青便知道是他老爸,特意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心想这个时间他没道理待在家里啊,难道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敢怠慢,赶忙挺直身板走过去,回答道:“嗯,都考完了。”
看到茶桌上整齐的用具和氤氲的热茶,顿时感觉口干舌燥,也想上前抿上几口,还没等他坐下,顾建兴就大手一挥,说道:“去,洗个澡,换身好点的衣服,晚上出去。”
顾青哦了一声,舔舔嘴唇,转身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厅饮料,噔噔噔的上了楼。
清爽的冲了个澡,换上压箱底的一套订制的修身西装,再处理一下头发,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就变了,英俊非常。
嚼着口香糖下了楼,往门口一站,连顾建兴都是一怔,笑骂道:“你小子要娶媳妇啊?”
顾青摊摊手,说道:“不是说让我穿点好的吗,就属这身最贵了。”
顾建兴道:“行,挺好的,给你妈打个电话。”
“哦。”顾青应一声,掏出手机拨了过去,不一会儿便已接通,抢先一步说道:“妈,我爸让我给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行了,我知道了。”沈亚楠并没有回答他,应了一句就挂断了。
顾青早就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所谓默契,也知道自己充当不过是个中间那个传话的工具,对顾建兴摊摊手,表示自己打过电话了,就坐在鞋柜上玩手机。
一会儿功夫,顾建兴瞅瞅手表,预计时间差不多了,也掏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走吧亲家,早点去也好看看给咱准备了些什么啊。”
顾青在旁边听了个仔细,心想:“王宁他们也去?今晚该不会是什么谢师宴吧?!那可太糟糕了。”
过了几分钟,沈亚楠匆匆赶回来,载上顾建兴爷俩,等王宗文一家的车出现在视野,便跟在后面行驶,脚前脚后的到达目的地。
沈亚楠从后备箱里拿出高跟鞋换上,又拿出两瓶名贵的酒,交给顾青提着。
两家人见面不免要寒暄几句,顾青向长辈问声了好,故意的落后几步,王宁也很有默契的放慢脚步。顾青见已和家长拉开距离,小声询问道:“今晚该不会是什么谢师宴吧,围几桌子的老师?那可真要了我这条老命了!”
王宁白了他一眼,道:“瞧你那点出息,放心吧,老师没有,不过校长倒是有一个。”
顾青嗯了一声,说道:“那倒没事儿,校长这老头儿我还是很喜欢的。”
王宁故作惊讶道:“没想到你口味还挺重,气。”
“说谁呢!”顾青一瞪眼睛,一拍胸口抑扬顿挫地说道:“我堂堂七尺男儿,能生撕虎豹、力拔山河,是你说的?!”
王宁道:“那可说不准,不是你说欧美人要用摔跤的输赢决定谁攻谁受的吗?”
“我”顾青一时气结,偏过头不去理她,王宁也见好就收,跟在他身后偷偷地笑。
顾建兴等人还在大厅查看经理准备的菜肴,两人便由服务生领着直上顶楼。
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包间,酒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一整面的落地窗将不远处的大海映在其中,在步行街街灯的映照下依稀能看到散步的情侣和翻滚的浪花。
顾青的皮鞋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音,走到窗前回头对王宁说道:“我就喜欢这样的落地窗,以后一定要买个海景房。”
王宁占个位置坐下,随意的回道:“行啊,我帮你记着,买房的时候提醒你。”
顾青嗯了一声,走到她旁边的座位坐下,自顾自的玩起手机来。
过了会儿,顾建兴他们也走了进来,和他们一起的还有看起来六十来岁的一男一女,那男子穿着款式像是上个世纪的体恤衫,头发花白,鼓起的肚子像是在衣服里塞了个足球,顾青一直记着他穿着西装双手掐腰站在主席台上看同学们走方队时的模样,像极了课本上的法西斯头目墨索里尼。
看到他走进来,顾青和王宁赶忙起身问好道:“校长好。”那男子对着王宁笑了笑,又指着顾青的胸口说:“你小子,考试前一天晚上竟然在楼梯口睡大觉,要不是第二天要考试,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顾建兴在一旁听了个仔细,收起了笑脸,冷眼看着顾青问道:“有这回事儿?”
顾青的脸顿时僵住了,心想这老头是想玩死我啊,我都毕业了还要搞我,有没有人性啊!
沈亚楠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赶紧打了个圆场:“真是不学无术,要是考砸了有你好受的!”
说着又虚扶着站在校长身旁的女子,介绍到:“这是你们的校长夫人,还不快问好。”
顾青还没想好该怎么称呼,王宁便已开口道:“阿姨好。”
那女子笑着摸摸王宁的头,慈祥的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好俊的姑娘啊,长得和你妈妈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这小伙子也挺好,两人站在一起很登对嘛。”
校长在一旁板着脸说道:“什么登对,学校不提倡早恋。”
王宗文在一旁哈哈一笑,说道:“我看挺好,这女婿挺对我胃口。”接着又对校长说:“不管他们,我们坐下聊。”
等到众人都落座,顾青和王宁也回到座位坐好,看到王宁神色有点尴尬,顾青鬼鬼祟祟的把头伸过去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你完了,你爸让你嫁给我。”
王宁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一脸嫌弃地推开他:“起开!一边呆着去。”
顾青哈哈一笑,不再说话刺激她。
还有几个位子空着,几个大人在随意的聊着天,上到国家大事,下到鸡毛蒜皮。顾青想了想,捅了捅坐在旁边的沈亚楠,附耳说道:“妈,我打算过几天出去旅游。”
沈亚楠随意地问:“去哪里?”
顾青回答说:“还不知道,想去哪就去哪吧。”
沈亚楠心想连个计划都没有,多半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便摆摆手,随口答道:“那就回家再说吧。”
坐在沈亚楠旁边的刘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以为沈亚楠不愿意让孩子出去,便开口说:“让孩子出去转转也没坏处,我也正打算让宁宁出去玩玩呢,这样吧,让两个孩子搭个伴,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沈亚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行吧,你俩商量一下,好好规划规划,别到时候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顾青尴尬了,心想:“我是要和楚梓瑾一起的,把王宁也带去算什么,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可是他又不知道委婉的拒绝,傻笑着没有开口,偷偷瞄了一眼王宁,见她也是一脸的惊讶,就想先应下来,之后再跟她解释一下。
没想到王宁在短暂的惊讶后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我干嘛要和他一起出去啊!”
沈亚楠和刘静一齐看向她,都没想到她会反应这么大,毕竟从小到大两人都是在一块玩的,经常结伴而行,不明白这次为什么要拒绝。
沈亚楠只道是顾青欺负了她,惹得她生气,便开口询问道:“是不是这臭小子欺负你了?”
王宁先是一愣,然后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那怎么”沈亚楠刚要问下去,一旁的刘静却已察觉到女儿身上的端倪,悄悄伸手拦住了她,对王宁说道:“你不是一直打算考完试出去散散心吗?和顾青一块妈妈也放心你啊。好了,听话,就这样吧。”
王宁一怔,半晌才哦了一声,把短发撩到耳后,低下头不说话,只是耳根明显泛红,这下沈亚楠的眼神也有些异样了,带着玩味的看着顾青。
顾青或许是这一年来没日没夜地啃书把脑子都给塞满了,竟没有察觉异样,还伸手捏了捏王宁红得发烫的耳垂,在她瞪大眼睛一脸惊讶下痴痴地笑。
刘静张了张嘴,却忍住没有出声,心里担心顾青会欺负她,有些后悔提议让女儿和他同去,可说出去的话又不好轻易收回,再看看女儿,最后还是半开玩笑的对顾青开口道:“你可不准欺负她,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顾青心里清楚二人世界变三人行已成定局,面上还要拍胸脯向刘静保证自己定会好好照顾王宁,好叫她放心。
又随意叮嘱了几句,沈亚楠和刘静两人便与校长夫人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攀谈。
随后几分钟内陆陆续续又来了三人,顾青倒是认得其中俩个,一个是他爸爸生意上的朋友,叫刘振业,买卖做的挺大,在餐桌上和他见过几次面,另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好像是个市长一类的官,在新闻上看到过,至于例外一个和市长一起来的稍显年轻的人就没什么印象了,不过从他的年龄以及进来后称呼王宗文为王局长来看,官级应该差不多。
王宗文把王宁和顾青简单介绍给那几人,分清楚哪个是他的孩子哪个是顾建兴的,然后又将那几人的名讳告诉他们。
顾青对这些不感兴趣,叔叔伯伯的叫了一通,也不过记住了那副市长姓江,那比较年轻的人姓张,仅此而已。
整顿饭一直围绕着顾青和王宁两人,祝酒词三句不离他们姓名,无外乎是什么学业有成,奋发进取这些没营养的话,除了校长好像有些顾忌身份端着架子,其他人言语间都透露着对他们俩的喜欢,说是视如己出一点不为过。
顾青和王宁从小就跟着爹妈在酒席桌上摸爬滚打,随着年岁的增长,早已明白这些人的话空洞无物,不过是利益纠葛太多,不得不互相利用罢了,所以对他们也只是表面恭敬,实则左耳进右耳出,只想快点结束,然后该玩玩该乐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市长摸着顾青的头说:“我太喜欢这孩子了,来给我当儿子吧。”顾建兴在一旁哈哈一笑,说改天搞个仪式让孩子认干爹,
刘振兴红着个脸大舌头的对王宗文说:“王宁这孩子真好,文文静静的,不像我家那个,一天到晚就会闯祸。”
这种各怀心思、斟酌损益而且带着家属的酒局,每个人都会掂量自己的酒量,基本上是本着可以晃但不能倒、可以说不出话但不能乱说话的原则进行,再赶上上面查的严,结束的很快,吃饱喝足闲坐片刻就散场,也没什么ktv、大宝剑之类的下半场娱乐活动,所以还未夜深就打道回府了。
顾青“叔叔伯伯”的道完别,打开车门就瘫软地坐了进去,头靠着座椅,闭着眼睛缓慢呼吸,一副要解脱了的模样。
坐在副驾驶的顾建兴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转过头来说道:“将来你要是回来生活的话,这些人对你来说都有用,和他们搞好关系对你不会有坏处的。”
顾青不情愿的睁开眼,说道:“知道了,可我现在更想睡觉。”
顾建兴看着他的眼睛,过了半晌接着说道:“我觉得认个干爹还是有必要的,你说呢?”
顾青顿时一个激灵,坐直身子说:“没那个必要吧,认干爹?咦太尴尬了。”
顾建兴眉头一皱,还要再说什么,一旁正开车的沈亚楠突然打岔道:“哎,你不是说去旅游吗?什么时候走?”
顾青明白她的意思,不等顾建兴开口就赶紧接上,“打算过几天就走。”
沈亚楠想都没想,说:“嗯,你和王宁商量着决定吧。”
顾青抿抿嘴唇,小声嘟囔道:“为什么要和她一起去啊?”
这时顾建兴又接上了话茬:“那要不和我一块儿出去?正好我过几天要去趟南方,和我去还能管吃管住。”
顾青连连摆手,忙道:“那还是别了,我和王宁一块也挺好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亚楠眼睛一亮,语气严肃的说道:“你现在长大了,有些事不用我们说你也明白,男女有别,记得把握好尺度,不要做出格的事。”
顾青一怔,隐约明白她的意思却又不能确定,眨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嗯?”顾建兴又回过头来,问道:“又找女朋友了?”
顾青又是一怔,满头雾水地反问:“什么叫又?”
顾建兴看着他挑了挑眉,“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
车载音乐舒缓悠扬、悦耳动听,却被一声轻咳破坏了气氛,空调带来的丝丝清凉都止不住顾青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他虽然不知道他爸爸到底知道什么,但是控制不住的紧张,侧着头抬手遮住眼角,已经不敢再有丝毫言语,只莫名觉得有些羞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