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反反复复中追寻
“行了,人没事,都是皮外伤。”
这大概是顾青目前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忍不住就乐了起来,冲着警察傻笑。
警察看他那个傻呵呵的样儿,也被气乐了,用力一拍桌子呵斥道:“严肃点儿!”
顾青赶紧收了笑脸,一脸谦恭地应道:“哎,没问题。”
警察也没什么要问的了,收拾了一下东西,没好气地说:“小小年纪,寻衅滋事,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吗?对得起你接受的教育吗?白眼狼!回去好好反省!”
这个回去自然不是指放他回家,一个协警把他带到了原来的房间,韩莹莹、高翔、沈昊、王宁以及刘向阳和他那帮的几个人也在这里。
顾青走到王宁旁边坐下,地板很凉,大夏天的坐上去还挺舒服,刚舒一口气就看到朋友们都在看他,于是开口道:“闷油瓶应该没事。”
接着他冷漠地盯着刘向阳的眼睛,压低嗓音说道:“刘向阳啊刘向阳,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打不过就报警?这两年就剩这点本事了?”
刘向阳心里本就郁闷,这里的人都是他爸爸的同事,要是让他爸爸知道自己被抓进来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这时候听到顾青嘲讽自己,顿时怒火中烧,站起来大声喝道:“少往我身上泼脏水!谁踏马报的警,谁就是狗酿养的!”
“轰!”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屋里人都像受了惊的兔子齐刷刷地站起来。
“狗酿养的!你要气死老子吗!?”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冲了进来,上去就给刘向阳一巴掌,直接把他扇倒在地上,怒骂声充斥了整间屋子,震得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颤。
“爸”刘向阳捂着脸爬起来,低着头委屈的叫了一声。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么丢人的儿子!真是气死我了”刘局长甩手又是一巴掌,再次把他扇翻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在路过顾青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看了他一眼又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众人目瞪口呆,靠着墙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爸好凶啊。”王宁踮起脚尖趴在顾青肩上小声的说道。
“嗯。”顾青有些兴致索然,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王宁眨眨眼睛,慢慢落下脚跟,不再说话。
时间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韩莹莹的酒劲儿差不多消了,原本正枕着高翔的腿睡觉,结果被门和墙发生的强烈碰撞给震醒了,这时候正撑着眼皮趴在高翔怀里,高翔一边忍住全身关节的酸痛,一边尽可能的给她提供一个舒服的姿势,额头上渐渐渗出一层汗水。
这一幕被王宁看在眼里,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委屈,再瞧向顾青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怨。
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地喜欢我呢?
天空下起了小雨,一辆黑色奥迪在湿漉漉的路面匀速行驶,此时是下午六点,天色却有些暗淡,稀稀拉拉的小雨将天空中的光亮一丝一丝地剥离,随雨滴嵌入大地。
“感觉怎么样?”沈亚楠坐在副驾驶位子,幽幽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
顾青坐在后排侧着头看窗外,身上的几处伤隐隐作痛,少有的没回自己母亲的问话。
“说过多少次,遇事不能冲动,能嘲讽就不骂人,能骂人就不打架。你到好,还抢先动手了,现在还有我和你爸,等我们老了,你指望谁来捞你?”沈亚楠没有回头,一边涂着指甲一边自顾自的说着话,也不管顾青听没听进去。
顾建兴开着车,顾青发着呆,谁都不去接沈亚楠的话茬,就这么一直开到家,进门换了鞋,顾青径直走进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在一张老旧的桌子面前站定,双膝一曲就跪了下去。
顾建兴不慌不忙的请出老爷子的遗像,端正的摆在桌子中央,前面摆上贡品和香炉,再一丝不苟的上三支香,然后转身离开,看都没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顾青。
从小到大,每当顾青犯了大错,都会接受这种惩罚,也不打他也不骂他,就是跪,一直跪到顾建兴满意为止。
其实在他记事前,老爷子就已经去世了,他之所以能对老爷子印象深刻、毕恭毕敬,就是因为这种惩罚方式。
他觉得这次自己犯了大错,顾建兴却没有打骂他,那潜意思里就是要他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了,于是也不用人催,自己先走到那跪着,至少能摆出个知错的样子来。
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顾建兴又停下了脚步,压着嗓音问:“值得吗?”
顾青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摸摸自己的脸才苦涩的摇摇头,“不值得。”
脚步声重新响起,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可是他不知道,顾建兴颤着身子回到房间,刚关上门就笑得合不拢嘴,掏出手机来给他的好哥们一个一个的打电话。
“喂?老赵,我告诉你个事啊,我儿子头一回跟人打架,你知道揍的人是谁吗?我跟你说你肯定猜不到!是老刘的儿子!哈哈哈,啊?哪个老刘?还能是哪个!当然是公安局的那个老刘啊!笨!”
“喂!憨巴子!你老哥的儿子今天给你老哥长脸了,这小子楞是把老刘的儿子给揍了,从酒店里面打到酒店外面,我还特意调监控看了全程,那场面,老嗨了!”
“喂!宝哥儿,你大侄子今天把人揍了哎!不用,小事儿,已经领回来了,关键是你知道他揍了谁吗?告诉你你能吓一跳!刘向阳!老刘的儿子!哈哈哈,太给老子长脸了!下回和老刘喝酒,一定要好好取笑取笑他!啥?奖励那小子,那可不行,歪风邪气不能助!让他跪一晚上再说,行了,就这样吧,挂了。”
“喂!老刘,你知不知道额,没事了,你先忙吧。”
挂了电话,顾建兴手叉腰站在阳台上吹风,戒烟许久的他破天荒的给自己点了支烟,一边吸一边笑,任由烟雾从嘴里漏出来。
想着监控画面里自己儿子两三个人就敢跟一群人打,还把刘向阳踢翻在地上,就冲这架势,还真有几分随他,嗯,没毛病,是我的儿子。
当爹的在楼上撒欢儿,楼下做儿子的可就没这么好的福气了,没吃晚饭不说,跪还不是随便跪的,屁股不能放在腿上,大腿要和上身平行,腰板要挺直,双手下垂紧贴裤腿,抬头挺胸目视前方。
这都是他小时候顾建兴给立的规矩,必须认真执行,至少在沈亚楠敷完面膜关掉电视上去睡觉前,这些都要做的非常标准才行。
“青青啊。”沈亚楠脸上敷着面膜,还不断的往嘴里塞水果,以至于说起话来声音让人听着特别别扭,“不是妈妈不帮你,实在是你太蠢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打架,打就打吧,还能让警察给抓住,真是丢脸。”
沈亚楠躺在上发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讲着,跪在地上的顾青却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倒不是因为他对白天犯下的错误感到追悔莫及,而是因为太疼了,本来受伤的地方抹上了药,痛楚已经减轻了,现在突然挺直身子,全身的伤口都在向他的大脑发出抗议,汗水不断的从他的每一个毛孔向外溢出,心里只想他老妈这尊真神能够快点离开。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顾青连偷偷回头看时间的精力也没有了,以至于沈亚楠上楼前对他说晚安的时候他也只是无力的点了点头。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整个人就像被抽掉骨头一样瘫软在地上,用颤抖的鼻音哼唧着,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很沉,沉到他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在一片混沌中,他隐约看到一束光,光芒暗淡却又感到耀眼,从光芒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身影,她穿着雪白的连衣裙,长发及腰飘散在身后,玉足踩在混沌中,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顾青努力想要看得清女孩模糊的脸,不断地转换着方位,试图拉进与她的距离,终于依稀感觉自己认出了她是谁,一种舒适感传遍全身,就像清晨喝了一杯温水,可转瞬间又忘记了她的模样,忘得一干二净,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再想看个仔细,女孩和那束光却都已消失不见。
还没来得及难过,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身处在繁华的步行街,街灯将夜晚变得如同白昼,周围人来人往,而他就站在人群的中间,似乎被他人当成了空气。
看过来看过去,却看不出自己这是在哪里。“既来之则安之”他这样安慰自己,顺着街道往前走,神奇的是不管他朝哪个方向走,都和其他人不同,怎么都是逆行。
“还好没有交警。”
继续闷头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发现前面多了一个和他一样逆行的人,而且是个女孩。
“喂!”他叫道。
女孩回头对她嫣然一笑,顿时令他目瞪口呆:“楚楚梓瑾?”
听到他的声音,楚梓瑾突然调头往前跑,顾青立刻跟上去,可她的速度很快,直到顾青觉得自己的双脚快要失去知觉了的时候才堪堪跟上她的脚步。
“为为什么啊?”见她终于不再跑了,顾青也停下来喘口气,伸出右手拍她的肩膀。
楚梓瑾慢慢转过身来,却露出了一张极度扭曲的脸,瞬间贴过来,同时伸出双手朝他的脸部抓来,吓得他连喊叫都忘了,在慌忙后退中一屁股坐在地上。
四周的人见他摔倒,立刻围上来,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抓住他的身体把他举到众人的头顶,像蚂蚁搬运食物一样将他托在人群上方运输,他想要反抗,却怎么也动不了。
正当他闭上眼睛准备认命的时候,突然感觉被人抓住了手腕,那人力量很大,拉着他快速逃跑。
紧接着画面突然切换成自己被一个女孩拉着跑,女孩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一只手暴力的将行人拨开,手腕被抓的很痛,他很好奇这人怎么会这么有力量,下意识便想抽回自己的手。
当他手上才刚有动作,就被人一把按住了胳膊。
“别动!你挂着吊针呢。”
“吊针?”顾青一愣,想起这声音似曾相识,突然间眼前一片漆黑。
“醒了就睁眼吧。”
顾青努力的转动眼珠,好半天才恢复对眼皮的控制,一睁开眼就看到王宁穿着一身连衣裙坐在床边,心想自己肯定还在做梦,撇了撇嘴就想翻身不看她。
身子一动,伤口的疼痛就开始不断地刺激大脑,王宁也一巴掌排在他的肚子上:“叫你不要动!还有,我有那么难看吗?”
不敢回答问题,顾青摸了摸自己躺着的床,硬硬的,被单和床单也都是白色的,窗外阴沉沉的没有阳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于是虚弱的问道:“这哪儿啊?”
王宁一挑眉毛,趴在床上凑近了看着他,好奇的说:“医院啊,你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顾青瞅了瞅眉头,“我应该记得什么?”
王宁重新坐直身,摆弄着指甲心不在焉的说道:“你妈妈说昨晚你在家里晕倒了,汗流了一地,他们把你送到了医院,抬你的时候你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喊着要纸巾,到医院挂上吊针就开始不断地抽胳膊,还要旁边人抓着才行。哎?你昨晚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啊?”
听她说完,顾青也是一头雾水,要纸巾?该不会是楚梓瑾吧,那抽胳膊是咋回事,难道是手腕?
看他一副自我怀疑的样子,王宁不耐烦的拍了一下他的肚子,“不用想了,医生说你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哦。”顾青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医用胶布,忍不住问道:“这给我挂的什么?”
“谁知道呢,葡糖糖之类的吧,上面字是用医学体,我看不懂。”
两人陷入了沉默,王宁低头刷微博,时不时地抬头看看点滴还有多少,顾青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刚才还想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转念一想肯定是爸妈知道他没事,该忙的忙该玩的玩去了,托她来当苦力,这傻姑娘也不知道咋想的,昨天已经是身心俱疲了,这时候还真愿意来守着他。
看着她的侧脸,顾青突然觉得心里生出几分感动,下意识地见了她一声:“喂!”
“嗯?”王宁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过来。”
王宁听话的朝着他挪了挪,说道:“什么事?说吧。”
“再过来点。”顾青还不满意,又对她招招手。
王宁有些不耐烦,撇了撇嘴,直接侧着头把耳朵贴到他嘴边,“现在总可以了吧。”
闻着王宁的发香,顾青几次张嘴,都把想说的话连带口水咽了回去,憋了半天,终于无奈地说了句,“我饿了。”
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王宁站起身来整理一下衣服,走出两步又转回身来问道:“你想吃什么?”
顾青本是随口一说,不过到也确实感到腹中饥渴,于是回答:“要冰镇的绿豆粥,其他的就随便买点吧。”
王宁领了“军令”,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出去,还真没让他等着急,不一会儿就空着手回来了,见他满脸疑惑就对他说:“有人已经给你买来了。”
正说着话,沈昊提着一大包的东西举步维艰的走了进来,满头大汗的说道:“哥,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昨天发生的事说白了不过是小孩子打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那些躺在地上哇哇叫的人其实都没大碍,只是不愿意爬起来再打,唯一伤的比较重的就是王骏毅,送到医院才发现右胳膊发生骨裂,不过他不愿意追究责任,两边又都有人担保,所以警察只是批评教育一番就把人放了,只把顾青和刘向阳两人关到了晚上。
不过这时候看到沈昊还是让顾青有些惊讶,在王宁的帮助下勉强坐起来,问道:“你怎么来了,你爸不知道昨天的事儿?”
“怎么可能不知道,老头不知道咋想的,也不打我,还给我炖了排骨汤,说让我补一补,我又没受伤,补啥啊真是。”
一边说着,沈昊拿出个保温瓶来,接着说道:“正好,我拿了点过来想送给闷油瓶,后来知道你也在这,就先过来看看你啥样了。”
“你是说闷油瓶也在这个医院里?”顾青突然精神起来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昊。
“对啊,就在楼上,你不知道?”
“妈的。”顾青把身上的被子掀开,把手背上没有棉块的胶布撕开,抽出针头,然后按着棉块在他们惊讶的目光里说道:“走,我们去找他。”
电梯直上20层,走在路上的顾青突然停住脚步,小声问身后的沈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沈昊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王宁说道:“那个”
顾青狐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宁,眼神有些怪异。
“你们不是有个微信群吗?韩莹莹昨晚把我拉进去了。是我把你住院的事告诉他们的。”王宁抢先一步解释了一下,走到病房门口没好气地说道:“还进不进去了?”
“进!当然进!”顾青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上前一步打开房门,探头探脑的钻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