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南风起
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顾青和王宁虽然开始时一头雾水,但很快就隐约明白了一星半点。
顾青显然不愿意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强自镇定地堆起微笑,走到两人中间说:“别吵架,有什么矛盾解决就是了,别说胡话。”
“兄弟。”高翔轻笑一声,“还没看出来么?”
顾青闻言沉默了,低着头,呼吸越来越沉,话说到这份上,再继续,就不止是撕破脸皮了,整个脑袋都要血肉模糊。
一个跨步回到自己座位前,抓起手机和车钥匙,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青筋暴起的样子让门口的保安都不敢上前。
站在站台上等缆车靠近时,王宁和王骏毅相继追出来,站在他身后,默契的保持着沉默,绝口不提此事。
至于兰珂以及高翔和韩莹莹则没有跟出来
“嗨!骏毅,搞翔,咱们要不要像古人一样结拜为兄弟?”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年说道。
放学后被留在教室里做值日是件糟糕的事情,这意味着要比其他同学晚回家一段时间,不过这对于关系极好的几个人来说就会是一种其他同学体会不到的乐趣。
夕阳还挂在天边,老师护送其他同学排队离开,打扫完仍留在教室里的他们需要等待老师回来,百无聊赖下,顾青发出了一个听起来很幼稚的提议。
果然,当时个头儿最高大的高翔对此嗤之以鼻,“教室里只有桌椅板凳,没有桃林,怎么桃园结义?”
王骏毅低头想了想,提出了建议,“不必拘泥于形式,也不用按年龄排大小,心中认可就好。”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顾青看到王骏毅支持自己,很是高兴,用力的点点头。
“我可以加入吗?”长相甜美的韩莹莹也跃跃欲试,抓住顾青衣袖兴奋地说。
顾青有些为难,“额,同桌,你是女的啊”
高翔不知怎的突然改变了主意,“唉!兄弟没有大小、不分男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骏毅也表示赞同,“嗯,有道理,不过只有一个女孩太孤单了,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叫兰珂,加上她如何?”
“好吧,再加上日天,一共六个人。”顾青捏着下巴想了想,把手掌向前伸在空中,“周天子有六军,六军盛而天下震,以后我们就以六军为名,同荣辱,共富贵!”
四只大大小小的手掌叠在一起,一个独立于初中校园的小团体正式形成。
一想到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顾青忍不住鼻子发酸,那时候的他们想的不多,却都有些小心思,每个人都想去挖掘别人心里的小秘密,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却总是挂在嘴边。在教室,在操场,在海边,总能听到他们在高谈阔论、放声大笑。
快快乐乐的过了三四年,怎么如今就变成这样了呢?
“其实”王骏毅看着缆车外黑漆漆的海,隐约还能听到海浪翻滚时发出的声响,“我们都知道韩莹莹喜欢你。”
“虽然高翔喜欢她,但他们俩从来都没有在一起,只不过莹莹性格开朗,和谁都能玩到一起,所以看上去他们走的很近。”
“他们关系最暧昧的时候,是在你告诉我们谁是楚梓瑾的那段时间,莹莹哭的很凶,高翔一直陪在她身边。”
“遗憾的是你们结束的太快了,莹莹还没来得及接受他就跑来安慰黯然神伤的你。”
“她喜欢你,我们一直都知道,但你好像一直都不知道。”
“够了!”顾青大怒,“我不想听这些。”
“不管你想听与否,这都是事实,无可争议。”王骏毅平静地看着他,“高翔曾经跟我说过,能和我们相聚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但和你做了兄弟则是他要承担的罪。”
牙齿咬得咯吱响,顾青猛的上前一步,揪住王骏毅的领子,咆哮着说:“你以为吊着一支胳膊我就不敢打你吗?”
王骏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在心虚什么?”
急促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顾青慢慢放开他的手,无力地瘫坐在座位上,握住王宁伸过来的手,心绪稍安。
“怎么解决?”
王骏毅摇摇头,“没法解决。”
“这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顾青目露精光。
“有些问题的答案本身就是无解。”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缆车移动时的摩擦声在作响。
上车前,顾青沉默地看着王骏毅。
“我尽力而为。”王骏毅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车速维持在50左右,顾青有心些不在焉,开的不快不慢。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王宁还是能理解他现在糟糕的心情,不论是他和高翔,还是他与韩莹莹,关系都很尴尬,一声不响的离开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这件事情不能怪你”王宁劝道,“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你毫不知情”
“不,我不是在自责。”顾青过了一会儿说道。
许久,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车子驶进了城市,在市中心漫无目的的穿梭,没有固定的方向,一路上,都是光怪陆离的风景。
“你知道吗?我在高三的时候喜欢上了一所大学。”
顾青眨了眨眼睛,轻声问:“哪一所?”
“你知道的,小时候我们一直念叨的哪一所。”
顾青想了想,“魔都?s大?”
“嗯!”见他还记得,王宁显得很高兴,侧过身来看着她说:“我在假期的时候去过它的一个校区,环境特别好。”
“哦,什么时候去的,都没听你说起过。”
王宁白他一眼,“你有问过我吗?”
“好吧。”顾青尴尬地舔一下自己的嘴唇,这种切入点特殊的话一出,常人很难回答,他只好绕开它,“回家吧”
车子缓慢的停稳,王宁打开车门,对顾青柔声说:“不要想太多,早些休息。”
“嗯。”顾青点头答应,也说了句早点休息,把车挪到家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把车停在车库,可能是一种习惯,又或者是因为懒得开车库门,反正他就把车横着堵在家门口,车门正对着家门。
回到自己房间,回想这一天过得就像做梦一样,自己和王宁还是走到了一起,而且对威海的事绝口不提。
再就是聚餐时发生的事情,其实他们都错了,韩莹莹喜欢自己,这一点他其实早就知道,之所以装了几年,就是因为他知道高翔喜欢韩莹莹。
以前总觉得自己很聪明,机智地化解了矛盾,现在想来,自己真的蠢,脆弱的关系根本就不是感情多深所能弥补的,它总有一天会破裂,到时候,感情越深,伤得越重。
坐在床上用手肘撑着腿,左手抚着额头,右手握着手机,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夜深人静,顾青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间和衣而睡,只是在他醒来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昨晚只是做了一场梦。
当他打开手机查看微信,心就沉了下去。
“高翔要走了,昨晚他喝的很醉,而且执意不让我叫你过来,他没有选择当兵,他要去加拿大留学。”
“他爸给他算了算,筹集了200万作为他的初期留学费用,虽然没有国内的学位,但留学海归在现在的社会上还是较吃香的。”
“他说过几天就要走了,这次就当做是告别,不用我们去送他,婆婆妈妈的太麻烦。”
“他说,等过几年,谁喜欢谁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再回来和我们痛痛快快的喝酒。”
“妈的。”顾青爆了粗口,切出高翔的手机号,想都不想就打了过去,几十秒的时间像过了几十年,他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在听完那段英文后就放下了电话。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他每天都和王宁在微信里聊天,傍晚一起在海边走走,更多的时间则是宅在家里,轻易不出门。
家里闲置的健身器材重新派上了用场,每天要分三次锻炼,身体正慢慢变得结实。
他从网上下载了许多电影,每天两部,好看的就细细品味,无趣的就点快进。
书柜里终于又多了几本新书,在晚上睡觉前,他会抽出一本翻看。
总的来说,六月已经过去,没有考前想象的那么疯狂,也算不上是混吃等死,日子过的还算充实,也还算惬意。
直到那通电话打过来。
“喂?你好。”
“顾青,是我。”
“莹莹?”
韩莹莹的嗓音有些沙哑,“我要走了,今晚八点的飞机,去北京搭乘另一趟航班去美国。”
“美国?去美国做什么?”顾青很惊讶,连忙问道。
“留学啊,我不是一直想出国留学嘛,现在美梦成真了!”
她的语速很快,好像很高兴,可顾青还是能听出其中夹杂着的些许失落和不舍。
“祝我一路顺风吧。”
通话被挂断,顾青怔怔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六点二十分,距离飞机起飞只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再加上要提前排队过安检,已经太晚了,距离机场70多公里的路,就算飞过去也来不及了,胸口淤积的火无处发泄,一下子全涌上来,用力将手机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墙角,“一个一声不吭就走了!一个马上走了才告诉我!难道就这么不想见我吗!?我他娘的真失败!”
捂着脸在沙发上坐了好久,手机铃声竟奇迹般的响了起来,愣了一下,走过去把手机捡起来,摸着它摔出冰花纹的屏幕,沉默着接了电话。
“韩莹莹去了美国。”
“我知道啊。”
王骏毅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你还好吗?”
“还好。”顾青面无表情,声音却显得很无所谓。
无话可说,通话结束,这次没有再扔手机,他把这个顽强的家伙丢在了沙发上。
就在今天晚上,顾青改了他的高考志愿,把s大作为第一志愿排在了他心爱的山大前面,因为不管是正面询问还是旁敲侧击,王宁就是不告诉他自己报了哪里,他想起那晚她说的话,觉得她选s大的可能很大,鬼使神差地选择了那里。
也因为王骏毅和兰珂也选择了那座城市,那座两千多万人的s市,他想身边至少还能有放下顾虑、吐露心扉的人。
他怕了,怕时间将他们都冲散了。
时间溜走了,日子渐渐变得枯燥乏味,一天一天就像复制粘贴一样,唯一的亮点,就是顾青和王宁一起办理了法国申根签证,虽然费了一些周折,但还是获得了盖章。
录取通知书也差不多在那个时间寄了过来,当他们俩分享喜悦时却傻了眼,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是山大(s大?”
王宁急得跳脚,“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问过你啊,可你不告诉我你填了什么啊。”顾青感觉自己的脑仁在隐隐作痛,“而且你不是说你喜欢s大吗?”
“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顾青满头雾水,“我想去山大不假,可我好像没跟你提起过啊。”
“你千里迢迢的跑去威海,却又对那陌生的很,轻易就猜出来了好吗!”王宁郁闷的跺跺脚,一脸的委屈。
顾青也很无奈,“完了,都在猜,结果全猜错了,这未免也太狗血了点吧。”
“啊!我要疯了!”
“没事儿,没事儿,一有时间我就飞过去陪你,相信我,距离不是问题。”顾青安慰道,“你看,往好处想,我们分别去了对方心仪的大学,不就有说不完的话题嘛。”
瘫软地躺在顾青的床上,王宁叹口气,她本想给顾青一个惊喜,结果成了这个样子,早知道就不跟他提s大的事情了。
但是她和顾青不一样,她尽量不把自己的糟糕情绪带给别人,心里郁闷也要做做表面功夫。
“你这床真又大又软,太羡慕你了。”
顾青脸上带着贱贱的笑,“你要是喜欢,也可以过来和我一起睡啊。”
给他一个日常白眼,坐起来抱着膝问:“你选的什么专业。”
顾青低头看了眼通知书,照着念道:“额,企业管理系,人力资源管理。”
“好吧。”王宁耸耸肩膀,“我的是国际经贸。”
“得,咱俩都是给人打工的命啊。”顾青拍拍脑门,跳起来一屁股坐在王宁旁边。
松软的床瞬间一陷,王宁身子不稳,一下子扑在他怀里,被他一把抱住。
“这些都不是眼下最紧迫的问题,你应该想的是,如何规划我们的欧洲之旅。”
王宁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这有什么好规划的,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呗。”
好吧,人都说,两个人出去旅游,总有一个人特别理智,规划行程、安排住宿、查看攻略,而另外一个只负责逗比。
顾青一直觉得他们俩在一起,自己是逗比那个,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吃喝玩乐就好,哪知道人不可貌相,一向正经的王宁竟然把问题一股脑儿的丢给了自己。
搂着她的手微微一僵,“好吧好吧你开心就好。”
晚些时候,王宁回了家,顾青订了披萨,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家常菜,虽然卖相不佳,味道却还可以。
等到顾建兴回来,吓了一跳,“老顾,你这是咋了?学做菜啊?”
这对父子很有意思,平常时候都称呼对方为老顾,听起来就像是兄弟俩。
顾青拆掉自己的围裙,用洗手液反反复复地洗了三遍手,去掉了手上的油腻感,一边擦手一边说:“通知书下来了,s大,人力资源管理。”
“真的?”
“骗你干嘛,就放在那。”顾青咂咂嘴,伸手一指椅子上的通知书。
顾建兴小心翼翼的把它打开,“□□、手机卡,啊,这个。”
举过头顶看了半天,看的顾青都怀疑他在找上面有没有水印,好半天才开口说:“s市啊不错不错当年你老子去过那儿,现在轮到儿子顶上去了,不错”
“你你没事吧?”顾青忍不住问。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顾建兴郑重的把通知书放回袋子,“你妈晚上不回来吃了,咱爷俩吃!来,让我尝尝儿子的手艺。”
他刚坐下又站起来,嚷嚷着:“酒呢?”
珍藏的茅台又开一瓶,举起杯来对顾青说道:“来,儿子,我得谢谢你,这个牛我能吹三年!来,走一个。”
一脸尴尬,顾青莫名其妙的喝了一大口。
“儿子,明天没事吧?”
“额,没有吧”顾青看着他,有些犹豫地回答
“不要紧,明天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去了那边她能帮你。”
喝白酒吃披萨,顾青感觉自己要哭了,吃完饭还被拉着喝茶,强行刷新三观。
“我年轻的时候啊,什么都不懂,一门心思往外闯,到最后四处碰壁,灰溜溜地跑回来,要不是你王叔叔帮我,根本就不会有今天。”
这种话一出来,顾青就知道完了,开篇太大了,而且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做个听众,还要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来保证老爸的颜面,最是无趣。
“你要记住,许多时候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公正,一个人的立场,往往看的是他与你的远近亲疏。”
“人脉就是根基,你认识什么人,什么人肯帮你,无形中决定了你的起点在哪里。”
“不要吝啬你的小恩小惠,你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有无限的可能,想在这个社会上过得滋润,首先要学会同每个人打交道,其次就是对sb微笑。”
“像你对刘向阳的行为就很幼稚,你和他闹的僵,他爸爸心里就会有所计较,等到你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他们就会衡量自己该出多大的力量。”
顾青不断地点头,听到动情处还要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从而让话题更加圆润流畅。
只不过喝了酒的人思维跳跃的太快,许多时候他也会跟不上。
比如:
“王宁是个好女孩,你对人家好一点。”
“嗯。”顾青闻言郑重地点头。
“记得戴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