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帘将房间照得微亮,顾青慢慢睁开双眼,揉了揉眼屎,像往日一样,起床洗漱一番后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下楼,从冰箱里拿出瓶装牛奶。
“起来了?”
“嗯。”顾青下意识地应一声,接着身子一顿,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漂亮女人。
女人看起来比他妈妈年长些,看得出来有保养的痕迹,白衬衫配西裤,显得既干练又时髦。
还没问她是谁,漂亮女人看着他笑了起来,“比你年轻时帅很多。”
顾青一愣神,一只宽大的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顾建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儿子要是比不过老子,那不就完蛋了吗?”
漂亮女人闻言笑容微微一僵,感叹道:“你还是没忘啊”
“老了,忘不了了。”顾建兴随意的说着,把顾青往前推了推,“托给你了,别让他死了就行。”
顾青满脸黑线,却还要礼貌地对客人微笑。
“我姓苏,你就叫我姑姑吧。”漂亮女人站起来,笑着撩了下顾青的留海。
说完不等他问候自己,直接对顾建兴说:“等到了s市,来找我就行。我下午还有事情要办,就先走了。”
“好,我送你。”顾建兴按着儿子的头把他拨开,虚扶着她的腰,一起出了门。
“靠!什么来路?”顾青搓搓鼻子,对这女人不太感冒,总觉得她和自己老爸关系不正常,搞不好是小三。
反正人已经走了,想什么也没用,不如安下心来吃早餐。
给自己煎了个蛋,在面包上抹上三种果酱,大口大口的嚼在嘴里,又焕发了一天的干劲。
用一上午的时间收拾好了行李,其实就是把刚放假时收拾好的重新整理一下,然后等沈亚楠回来一起出去吃午饭。
“你说那个姓苏的女人来咱家了?”
“是啊,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顾青眨眨眼睛,据实相告。
沈亚楠有些激动,把筷子重重地撂在桌上,捂着头不说话。
顾青感觉不妙,默默地吃着菜,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探着头问:“她是谁啊?”
沈亚楠没好气地说:“我和你爸结婚的时候她来砸过场子!你说她是谁!”
“额”顾青无言以对,低下头不停的往嘴里扒饭。
回家又是他一个人,沈亚楠结完账就阴沉着脸离开了,说不准又是去哪高消费去了。
顾青就是佩服她这点,从来不跟老顾吵架,一有矛盾就去刷爆他的卡,每次都逼得老顾绿着脸去哄她。
这次应该也会一样,不过他是看不到了,因为今晚他就会和王宁去北京,搭乘凌晨的航班转迪拜用时十几个小时最终到达巴黎,开启他们的欧洲之旅。
他父母早就知道,只不过看起来并没有送他去机场的意思,顾建兴从早上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沈亚楠也似乎正在生闷气。
把拖箱放在门口,心里犹豫要不要带几双鞋,想了半天把心一横,不带了,人到了就行,大不了买地摊儿。
他只带了拖箱、手机、钱包,看到王宁的时候发现她也是这样,非常意外,他以为女孩会带许多的东西,还特意空出一只手打算要帮她提,没想到人家根本没给他机会。
坐在王宗文的车里,顾青头一回觉得拘谨,因为他清楚的感觉到坐在副驾驶刘静不停地通过车内的后视镜审视自己,看得他心里发毛。
准备去过安检的时候,刘静拉着他的手说:“顾青啊,去了那边一定要照顾好王宁,那边极端分子多,你们人生地不熟,玩的时候可要保持警惕!”
“嗯!我明白!”顾青尴尬地点点头,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
王宗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刘静拽到身边,笑着对她说:“你快别误人子弟了,还极端分子,你咋不直接说恐怖袭击呢?”
说完拍拍顾青的肩膀,“你阿姨有一点没说错,一定要注意安全,要互相照顾,最后,别忘了多照几张相片。”
顾青摸着脑袋笑道:“一定!一定!”
排队等安检的时候,王宁踮着脚尖趴在他的肩头,轻声问他,“你今天怎么像耗子见了猫一样?”
顾青耸耸肩膀,“没办法,丈母娘太强势,岳父大人有气场,我在他们眼里就是只小蚂蚁,说碾死就碾死了。”
“哦,你是说我爸妈刁难你了?”王宁把他的脑袋掰过来,四目相对。
顾青无奈地握住她的双手,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抱着她说:“怎么会呢,你爸妈不也是我爸妈吗,父母的出发点还不都是为了孩子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王宁搂着他的腰,脸上带着笑,“油嘴滑舌,算你还有点良心。”
凌晨时分,顾青摇醒靠着他肩膀熟睡的王宁,拿着登机牌上了飞机,旅行箱要托运,两人再没有其他行李,找到座位就看着周围忙碌的人群。
等到空姐播音级的声音在机舱里响起,顾青凑到王宁的耳边,低声细语地说:“iyou”
王宁静静地看着他,眉眼带笑地问:“forever?”
顾青伸出三根手指,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必须的。”
飞机在巨大噪声中升空,地面的灯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却在空中显得更加明亮。
黑夜中的山河掩去了形体,飞机在黑暗中穿过了云层,在点点星光的指引下一路向西。
一切只是开始,一切都将过去。
转眼三年又三年,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一间白色调的卧室,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一个俊朗的青年在清晨苏醒。
他挠着头发坐在床边,睡眼惺忪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摇摇晃晃地走进洗手间。
看了看镜子里映出的奶奶灰发色,脱下内裤丢进衣筐里,洗澡、刷牙、撒尿同时进行。
对着镜子打理好头发,他伸手摸了摸嘴巴上方的那两撇不明显的小胡子,犹豫了一下,放下了剃须刀。
回到房间穿上西裤、白衬衫,再拿着一件浅色的西装外套,换上皮鞋出门。
顾青,25岁,经历了四年大学,考研失败,两年职场,终于把自己丢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
年净利润过亿的集团公司,每一个部门都留有他的位子。
在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他的工资并不算高,但却拥有大约1%的股份,每年都有不小的股利。
两年时间他只负责了一个项目,而且被摘了果子,非要给他在公司定个名分的话,大概就是个非经营者董事。
他不需要做工作报告,没有明确的职责,有时候甚至可以干坐一天什么都不做,但公司大大小小的会议他都必须参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认真倾听,并作为参考,当然,也仅供参考。
听起来有些怪,但其实很简单,因为公司董事长兼控股人姓苏,是他爸的初恋,他们在一起两年,相识三十多年,感情非常深厚。
六年的时间,在不停地旁敲侧击之下,顾青终于知道了些他们俩当年的事情。
大学刚毕业的顾建兴还是个愣头青,对大城市有着无限向往,独自一人跑到s市想要轰轰烈烈地做一番事业。
事业还没做起来,无权无势的他结实了一个叫苏文的女孩,两人一见钟情,一起经营着一家服装公司。
苏文的财力让顾建兴感到震惊,而且她有留学经历,在经营理念以及产品设计上甩顾建兴几条街,但他自信能力不输于人,接受能力又强,做起事来很认真,两人搭在一起,公司蒸蒸日上。
接下来就像许多电视剧里那样,苏文的爸妈家大业大,瞧不上一股子乡下气的顾建兴,顾建兴一怒之下,将公司全部交给苏文,身无分文的回了老家。
故事发展到这按理说应该就结束了,两人不会再有交集,但是一直努力工作不嫁人的苏文用行为向父母证明了自己的爱,终于获得了他们的认可,兴致勃勃的去找顾建兴,却发现他要结婚了。
就像沈亚楠说的,她又哭又闹,砸了场子,最后平心静气的和顾建兴聊了一整夜,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她,因为顾青的存在
心灰意冷的苏文回到s市,在父母的介绍下结了婚,那人对她很好,也帮她一起经营顾建兴留下的公司,并逐渐从单纯的生产服装,转变为主营高端家具、踏足房地产、并与国外企业合作,成为了一家知名企业。
顾建兴和苏文虽然各有家室,但还是会经常给彼此通信,在精神上,他们仍是彼此最好的伴侣。
然而苏文并没有顾建兴那般幸福,她和丈夫一直没有孩子,父母相继辞世,丈夫也在顾青高考的前一年心肌梗塞离她而去。
经历了身边人的变故,她更珍惜留下的每一个人,随着顾青的到来,便将情感全心全意的倾注在他身上,视若己出。
知道了这些,顾青面对她时总会抱有愧疚,当年若不是他的出现,说不定顾建兴就会选择与她厮守,是他成为了隔断他们的心障。
不过苏文不这么想,她把他带进公司,安排在每一个部门增长经验,为了让他能够参加董事会,还特意分出1%的股份,摆明了想让他未来接手。
顾青租的房子靠近市中心,公司总部却在外环,每天早上七点出发,勉强能在九点前到达,好在苏文送了他一辆奔驰车,至少不用去挤公交和地铁。
今天到的比较早,顾青喝着豆浆走进公司大楼,站在人群后面等电梯。
“今天来的挺早啊。”
听到身后的声音,顾青赶紧咽下嘴里的豆浆,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杜总早。”
总经理姓杜,已经四十出头,看起来却不过三十来岁,梳着背头,蓄了胡子,西装笔挺,很有男人味。
他拍拍顾青的肩膀,“十点十分生产部要开会。”
“好的。”
顾青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让自己去旁听呗。唉生产部能有什么好讲的,无外乎是总结生产效率,汇总一下生产问题,然后往上汇报,让其他部门尽快解决。
果然,今天又是那样,新式产品存在设计缺陷,新到的原材料不达标,顾青已经预见到研发部和采购部气急败坏的脸了。
其实不过是工期太紧赶不过来,生产部就死皮赖脸地推皮球,把研发部和采购部也拽下水,拖时间罢了。
靠着椅背神游天外,顾青感觉自己在浪费生命,“屁大点事,还要开会,还把我也整过来,想让我帮你们说话?也太瞧得起我了吧。”
上一年的经历告诉他,各个部门没一个好东西,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课本上学到的那点儿东西,在公司里根本玩不转,慢慢他也学精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碰都不会碰。
会议结束的很快,靠近门的顾青第一个走出去,一秒也不想多待。
“顾青!”
穿过生产部格子间的时候,一个甜美的女声停下了他的脚步。
打量女孩一眼,一边从大脑库存里搜索她的脸一边微笑着问:“有什么事吗?”
女孩快步走过来抱住他的胳膊,一股清香瞬间涌入鼻腔,“今天我过生日,同事们要一起聚一聚,你会来吗?”
低头看着她眨个不停的眼睛,他甚至能感受到睫毛扇出的风,手臂在不断向大脑传输套装里的柔软,他丝毫不怀疑晚上会有一段香艳的经历。
不过他还是拒绝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没办法,公司员工碰不得,这是原则,要不然净是麻烦事。
懒得回人事部,直接走到他在生产部的位子,几天没来,没想到桌面仍然整洁,也不知道是谁帮他收拾的。往椅子上一躺,双腿放在桌子上,无聊的刷着微博,竟然还有同事给他送咖啡。
一直待到中午,起来整理一下衣服就往外走,工作餐偶尔吃吃还行,吃的次数多了就提不起兴趣了。
开车的时候仔细想了想公司下午的安排,似乎并没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好吧,从来就没有需要他的时候,想着想着脸上就浮现出无奈的笑,踩住油门直接往市中心开。
一心想搞高分子的理科学霸王骏毅,大学和兰珂一起学了法律,神奇的是他学的还挺好,毕业后两人去了一个学长们开的事务所,工资不高但过得挺快活。
“怎么又跑我这来了?”王骏毅看着坐在对面的顾青,无奈地说:“一天跑八趟事务所,虽然我很清闲,但你这样无形中增加了我的工作量。”
顾青撇撇嘴,接过兰珂泡的茶,捧在手里说:“这只能说明我比你更闲,唉”
轻轻抿一口茶水,顾青接着说道:“你们这个事务所一天到晚没个活计,工资也不高,待在这儿不觉得埋没了自己吗?”
王骏毅老神在在地说:“资历不够,去别的地方也不见得会好多少,而且这儿的名气已经有了,我也算是合伙人,以后会越来越好。”
“普通合伙人而已唉,随便你吧,反正你肯定饿不着自己。”顾青偷偷瞄了一眼在远处整理文件的兰珂,蹬着地板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唉!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王骏毅抬头看他一眼,“那你先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青一怔,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茶水。
过了好半天才摊手说:“你怎么对这事儿这么感兴趣?”
“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事情能让经历过生死的两个人说散就散了。”
顾青骤然握紧了拳头,思绪回到了六年前的夜晚
欧洲几百年的古建筑确实很多,在黄色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有韵味,一对儿年轻的中国情侣牵着手在街道奔跑。
“快点!音乐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王宁拉着气喘吁吁的顾青,回头说道:“你真的该好好锻炼身体了!”
顾青闻言脸颊有些发烫,还有什么比被女孩说自己不行更让一个男孩感到伤自尊,大吼一声提起一口气来,像风一样冲进了音乐厅。
坐在座位上急促的呼吸,看着音乐厅内的环境,小声地问:“为什么这音乐厅看起来像是教堂呢?”
“管风琴知道吧,那不就是摆在教堂里的吗。”
顾青恍然大悟,“所以中世纪的教堂其实也是音乐厅?”
“我可没说过”
耳边伴着音乐,顾青靠着王宁的肩膀进入了梦乡,相比于音乐,他更喜欢王宁的发香,只剩王宁还在一本正经的欣赏。
正当她也有些困意的时候,厚重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巨大的响声惊动了场内每一个人,顾青和王宁也下意识地看过去。
三个白人男子喊着两人听不懂的话冲了进来,当他们举起手中物体的那一刻,顾青就已经意识到不妙,迅速将王宁按在身下,而枪声也几乎在同时响起。
尽管他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一颗子弹还是穿透了他旁边人的身体,嵌入他的胳膊。
鲜血迅速涌出,他咬牙忍着痛冷哼一声,用手里的外套裹住了受伤的胳膊。
三个白人守在大门向众人扫射,尖叫声和撕心裂肺的痛呼充斥着整个音乐厅,他只能按着王宁趴在地上不敢乱动。
扫射只进行了一轮,顾青和王宁躲进人群里被那三个恐怖分子驱赶到一起,一名恐怖分子用枪口指着他们,另外两名沉默着像例行公事一般将倒在地上的受伤者一个一个的枪决,鲜血染红了地面。
一些受伤者拖着身体艰难地爬行,爬向大门、爬向人群,眼神中流露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然而恶魔对人们无助的哭喊充耳不闻,很快就残忍的结束了所有受伤者的生命。
人群中的顾青和王宁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第一次见到这样场景的他们瘫坐在地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宁闭上眼睛惊恐地抓着顾青的手臂,却听到了顾青低声的痛呼。
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她险些惊叫出声,赶忙用力压住顾青胳膊上的动脉,眼泪像断了线一般涌出来,什么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