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秋日里的空气不似夏日那般凝浊,也没有寒冬的彻骨,既清爽又无情,摧枯拉朽的剥夺大地的生机。
就在杨戍昏昏欲睡的时候,刘保儿忍无可忍的说道:“你就真的放心公主一个人承担后果?”
杨戍耸拉着眼皮,不耐烦的说道:“就是把心都操碎了也没用,自然有陛下处理。”
刘保儿还想说些什么,被杨戍打断道:“你若真的闲着没事,就去训练你手底下的士卒,要不就去新组建的天威军帮忙,别在这里打扰我休息。”
“嘿!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刘保儿愤愤不平的说着,托着肚子在小宦官的搀扶下走了出去,走之前还对杨戍翻了个白眼,下级敢对上级这么横,即便是在京城这个官员满地走的地方也很少见,也说明了杨戍的卫将军有名无实。
不过不管他有没有真正的权力,对上官灵儿而言都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就算作到了大将军又如何,不也一样效忠于陛下。
相比于身份地位,此时的上官灵儿更关心手里的吊坠是什么东西,一边用手摩挲着上面雕刻的纹络,一边喃喃自语道“这刻着的应该是虎纹吧,只是这个样式我好像从未见过。”
巧儿就跪坐在她的对面,衣服还没来得换,仍然缺着半截袖口,指着吊坠上方系着的色彩艳丽的小方块问道:“公主,你看这些是什么?”
“印符罢了。”上官灵儿将吊坠平放在案几上,心不在焉的说道:“象被认为是凶恶之兽,所以象牙也有‘龙有逆鳞触之则死,狼生暗刺窥之则杀’的意思,要用印符来化解凶恶之气。”
听她说完,巧儿顿时露出崇拜的眼神,双手合十惊叹道:“哇!公主好厉害!”
不过上官灵儿却没有觉得高兴,有些郁闷的托着腮,“不过这东西阳气极盛,虽然有驱邪的作用,但是不管放在屋里还是戴在身上都不太好,而且这磨损的太厉害了,色泽也变了,他送我这个算是什么意思”
这下巧儿就不敢说话了,原本她还以为是冠军侯送给公主的定情信物,还高兴了一路,哪知道竟然被公主嫌弃了,所以还是闭上嘴巴的好,免得祸从口出。
正犹豫着想要起身告退,上官灵儿出声拦住了她,“你把这个这个送到御史大夫府,交给慕容晴,就说是杨戍给我的,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玄机。”
巧儿一听要她出宫去送东西,有些为难,犹豫不决的说:“没有公主,巧儿不能出宫门啊。”
上官灵儿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我的令牌不是有一块在你那吗?拿着那个还有谁敢拦你?快点去,不然就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巧儿听她的话握着令牌要求看守皇城门的卫尉开门,没有任何意外的被拒绝了,若不是手里有公主的令牌,说不定就要被冠上私自出宫的罪名。
没能完成公主交代的事情,巧儿又没有脸面回去,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吊坠去了九华殿求见皇帝,跪在殿门外等候了许久,直到申时才被接见,而且见到的也不是皇帝,而是掖庭宫的主人——淑妃。
“安平公主要你出宫所为何事?”端坐在主座的淑妃娘娘的声音柔和,和善而又不失威仪。
巧儿毕恭毕敬的跪伏在殿内,低头回答说:“公主要奴婢将冠军侯所赠之物交给慕容小姐,询问其中寓意”
“把它呈上来吧。”
听到这个命令,巧儿才真的如蒙大赦,连忙从怀里取出吊坠交到淑妃身边的宫女。
诺大的宫殿变得落针可闻,淑妃沉默的摩挲着那枚象牙吊坠,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淑妃没有说话,巧儿也不敢多嘴,只能低头站在原地等待问询,九华殿里的宫女们也都沉默着,虽然心里好奇却都不敢抬头看淑妃手里是什么物什。
良久之后,淑妃终于把目光从吊坠上移开,审视着巧儿说道:“你说此物是冠军侯送给安平公主的?你如何知晓?”
淑妃的语气虽然依旧平和,但巧儿还是听出有些不对劲,低头行礼道:“是冠军侯亲手交给奴婢的。”
淑妃点点头,将吊坠递给身边的宫女,让她转递给巧儿,闭上眼睛说道:“从今天起,你就侍奉安平公主左右,不得出鸣鸾殿一步。”
“啊?”巧儿一怔,眼睛眨呀眨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淑妃面无表情的挥挥手,也不在意巧儿的失礼,轻声道:“退下吧。”
“喏。”身体下意识地一颤,意识到自己肯定又犯了错,巧儿赶忙行礼退下,快步赶回鸣鸾殿。
虽然还未入冬,但是九华殿里已经备上了火盆、炭炉,等到夜里就会点燃炭火。
淑妃起身走到一个火盆前,不顾洁净与否从里面掰下一小块炭,捏在指间轻轻的搓着,粉状的渣滓洒落在地。
看着地面的粉尘,淑妃伸手将殿内的侍从们屏退,低声说道:“知画,你去告诉御史中丞刘孝,让他把关于前朝齐王宇文博明的卷宗取来。”
“喏。”一直站在淑妃身后的宫女应一声,后退几步转身离去,殿内就只剩下火盆前出神的淑妃以及在后室酣睡的皇帝。
“原来是这样”
一句带着嘲弄的话语在殿内想起,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没有任何人听到,就像不曾在这个世界出现过一样。
短暂的沉寂后,淑妃的歌声在殿内响起,唱的是楚辞里的一句,一改往日的婉转唱腔,声音慷慨激昂,直入九霄,“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此时的上官灵儿心情是无比沉痛的,正用不可言喻的眼神看着一件羞愧的巧儿:“你走吧,我妈不让我跟傻子玩儿。”
涨红了脸的巧儿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泫然欲泣的说:“淑妃娘娘让奴婢来服侍公主,不能出鸣鸾殿半步。”
上官灵儿道:“母妃让你呆在这里?那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要你做什么了?”
“公主”
上官灵儿不耐烦的伸出手,气呼呼的说道:“东西呢?”
巧儿赶忙从怀里取出吊坠,交到上官灵儿手心,想了想说道:“淑妃娘娘应该认识上面的虎纹,还问奴婢如何知晓这是冠军侯的东西。”
“哦?母妃认得?”上官灵儿终于从巧儿嘴里得到个有点价值的情报,眨着眼睛心想:“难道这虎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意思?杨戍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其实她真的想多了,这虎纹有什么意义,连杨戍都不知道,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带在身上,从来也没研究过,更不懂得保养象牙,损坏的很厉害,所以才随手送了出去。
然而上官灵儿心中有了推测,好奇心就怎么也压不住,喃喃自语道:“不行,得赶紧找表姊问一问”
殿内有母妃身边的宫女目不转睛的看着,殿外还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宦官守着出殿的必经之路,自己的人又都不知道被母妃调到哪里去了,仅凭自己和不中用的巧儿,根本不可能逃出去,硬来肯定是不行,得想别的办法。
要不,装病?往床上一躺等御医来的时候让他去问问杨戍?
不行,御医里没有自己人,到时候只怕没去找杨戍,反而先去找母妃了。
如果让父皇把表姊送进来呢?
想到这个,上官灵儿眼前一亮,心想这倒可以试试啊,就说我自己待在宫里太无趣了,让表姊进来陪我下棋,父皇应该会同意的。
“好吧,就等父皇睡醒了来找我就是了。”
这一等就是整整两天两夜,整个鸣鸾殿像是自成一界,外界的消息一点都传不进去,不过吃穿用度一点都不少,而且吃食反而更丰盛了。
上官灵儿因为吊坠上的虎纹,想的茶饭不思,所以每次都便宜了巧儿,才仅仅两天时间就胖了一圈,脸上都有了肉,看得上官灵儿直皱眉头。
“你能不能少吃点,都快赶上刘保儿那个肥猪了!”
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巧儿委屈的说道:“是公主说要巧儿帮你把吃不下的饭菜吃掉啊巧儿只是听命行事呀”
上官灵儿没好气地说道:“我是让你吃,但没说要你吃光了啊!搞得人以为是我食量大增,每次都比之前增加不少,你可真厉害,两个我都吃不完的东西,你是怎么塞进去的?”
巧儿被说的脸红,慢慢放下筷子,嘬着嘴说道:“公主,已经过去两天了,陛下真的会来吗?”
“我也正纳闷呢。”拨弄着吊坠,上官灵儿心不在焉的说道:“父皇没来看我,也不放我出去,肯定是那帮朝臣在父皇面前说了不少坏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