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这,是,哪儿?”李美真游丝一般喘息着,努力吐出几个字,她微弱的声音几乎听不清,但这是她苏醒过来的第一句话。蓝之旭站在床边,拿着笔写着病例,他听到了她的问话,他停下手中的笔。
“你能开口说话了,太好了,看看这是几?”蓝之旭微笑着说着,高兴地又做了一个v的手势。李美真半睁着眼睛,目光呆滞,眼睛都不眨,好像没听见。他垂下了手继续写着。
“没关系,你很棒,能说话了,好现象。告诉你,这是医院,明白嘛,你在医院里。你患上了急性病毒性心肌炎。已经昏迷三天了,现在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晚些时候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外星人的家,再转入vip病房,在那里你可以见你的亲人和朋友,要不了多久,你就。。。”蓝之旭一直不停地大声在说话,只是想刺激李美真沉睡许久的思维。她的耳朵嗡嗡响,脑袋一阵发蒙,她没反应过来,她的眼睛无神地捕捉着他的身影,但只是一大团模糊的白色,像马戏团的北极熊,一会儿站在她这边,一会儿怎么在这边了,北极熊没有这么敏捷的行动能力,不是熊,是个外星人,这里是外星人的家。
“您,是,外星人”李美真模糊地呢喃着,她无力地半睁着眼睛,心里在思考着什么。蓝之旭看着她,呲着整齐的两排牙齿高兴地笑了。
“呵呵,你终于开始有思维了,说的没错,我是外星人,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蓝之旭笑着说着,走到那些仪器面前看着数据。李美真无力地半睁着眼睛。
“小心肝。”李美真梦呓般地吐出三个字。蓝之旭一下愣住了,他停下了在做的事情,转身来到病床前,看着她半睁着眼睛眨了一下
“小心肝?你是谁的小心肝呢?告诉我。”蓝之旭小声地问了一句,他歪着头,迷之微笑地看着李美真,她半睁着眼睛,目光呆滞,缓慢地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干裂的嘴唇动了下没有开口说话。
“你一定是想念你的家人了吧。不过,没关系,明天你就完全好了。记住,小心肝,你生病了,现在是在医院里。”蓝之旭微笑着说着,又转身回到那些仪器面前,嘴里反复嘀咕着李美真的话‘小心肝’。她想看清楚一点她视力范围里的一切,可是全身似乎没有一处听从她的调配,除了眼睛和嘴巴能动动。但是她有了思维,首先她明白她的记忆出了问题了,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思维使得她头晕,她闭上眼睛,睁开,闭上,再睁开,再看清楚些,不,不是的,他说‘这是医院’,记住了这是医院,我在医院里,白色的衣服,还是看不清,有点儿远。那是什么?是那个外星人?看清楚了,不认识?他在干什么?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个板在上面写着什么,又放回到架子上。那个人走过来了,他那是什么表情?他生气了吗?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蓝之旭,好好休息吧,小心肝。这可是你亲口告诉我的。”蓝之旭说着,微笑着看了李美真一眼,他上下看了一眼输液管后,转身到了门口,推开门匆忙地离去了,门在他身后随即就关上了,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李美真意识到自己很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反应太迟钝了,她只能呆呆地望着蓝之旭,看着他走出了大门。她望了良久,应该,说点什么,该说什么?想了良久,也没能吐出一个‘谢’字。她一次次重复地环视周围,一次次在心里重复着‘医院’‘医生’‘之’什么?之旭?是什么?名字!那我的名字呢?我叫什么?老天爷,我,我这是在医院里。。。她问着自己,也回答着自己。她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甚至疼痛感都还没有恢复,只是在恢复中。但是她再一次打量着病房,一圈的机器,很多管子,虽不准确地认识,单凭自己的医学常识,应该是呼吸机,监视仪等抢救病人的设备,她的视线顺着输液管到达她的手腕,她在输液,她的手背青紫,肿得光亮,她确定自己应该是在重症监护室里。那么来医院之前我在哪里呀?她在想,使劲想,也还是不确定来医院之前,自己最后是在哪里。渐渐地她感觉她的腰背部像是无数只小虫在啃咬,麻苏苏的,隐隐地,缓慢地,放射性地疼痛。她开始有了疼痛感了。
下午时分,两名护士很和气地告诉她要将她送入普通病房继续治疗。她们摘了监视仪连线,拔了导尿管等仪器。然后给她穿上了病人穿的裤子,她这才知道自己下身没有穿衣服,这让她很是难堪。护士们小心地把她移到一张手术床上,举着她的液体袋,将她送往内科高级病区的一个单人病房。
护士推着李美真出了电梯,拐入走廊,她看见好些人站在走廊里,她觉得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这让她感到温暖。那是她熟悉的面孔,酒店的员工,那是陌生的,可还是感觉好亲切。来看望她的人们都是神色凝重,沉默无语,当她进入了病房,屋子里非常安静,气氛很沉闷。一个护士打破了沉默。
“大家都出去吧,这里是病房,都挤在这里,让你们董事长怎么休息呀。”护士的话音刚落,大部分人很快退到了走廊里。大堂经理刘门钉拦下一个端着瓶瓶罐罐的女护士问她是否可以留下个员工照顾董事长李美真。那个女护士个头不高,一副小巧玲珑的身材,圆圆的脸蛋很漂亮,黑亮的大眼睛一点也不热情地剜了他一眼。她麻利地摆放好拿来的东西,像是口服药什么的,然后她拿起血压计给李美真量血压。她头都没抬,她的声音不高,但是伶牙俐齿的小嘴那叫一个‘厉害’。
“你们董事长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已经可以进食了。山珍海味,你准备了没?没有!而且她现在必须下地活动,做些专业性康复理疗,这样才好得快。人躺了这么多天,不活动内脏很容易出问题的,你知道嘛。至于陪床,你的员工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当然不需要了。有什么事找护士呀,我们干嘛的呀。”小护士连珠炮似地说完了,收起血压计后,在病例上记录着数据。门钉听了可不爽了,被她呛得哑口无言,想发作无奈又忍了回去。躺在床上的李美真看在眼里,觉得他们似乎认识,她觉得这个可爱的小护士说得对,的确她要快些好起来,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于是她抓住床单想坐起来。可是她感觉整个身体不听使唤,胳膊都抬不起来,躺在床上不动就感觉床是在摇晃。
“哎,哎,您要干嘛,想要坐起来吗?您现在还做不到。不能太着急,那样对您的内脏是有伤害的。您需要先静卧十分钟,然后我扶您起来。这医嘱都特别写着呢。必须按照流程来。”小护士态度很亲切地对李美真解释着。她眨了下眼睛,表示听从她的要求。她想张嘴说声谢谢可是没有一丝力气,因为她的气息接不上。她想笑一笑,似乎还支配不了脸上的肌肉。
小护士打开病例铁夹子认真地看了一眼,挂上三瓶新液体,这些药都要输到李美真的体内。她换下了那瓶要没了的液体瓶,调整下滴管的速度。她隔着棉被开始给李美真轻柔地按摩,双脚,双腿,腰背部。就这样,小护士按摩了四十分钟。再看看她已是累得小脸汗津津的,红扑扑的。气喘的小护士站在病床边的一排按钮前,压下了一个钮,床头慢慢折起,成了一个三十度夹角。李美真感觉呼吸一下自由了很多,虽然有点飘飘然的眩晕感觉,但是视野开阔了,能环视地板了,身体也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她看着小护士,心里涌动着温暖和感激,她沙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之后,顿时感觉上气接不上下气,口腔内撕裂般的疼痛和难闻的鱼腥味道。停了约十分钟,小护士将床又调升了下,成了一个四十五度的夹角,李美真顿时感觉视觉完全开阔,呼吸畅通无阻,就是自己的脖子有些支撑不住她的头。小护士用手托着她的背部和头轻轻扶她支起上身,停了一小会,又让她躺下,这样反复做了好几遍之后,她感觉到大脑可以支配自己的身体了,脖子可以托起她的头了。
“您这会儿活动一定要慢点儿,什么都要慢慢来的。一开始您会头晕的,以后慢慢就会好的,这瓶液体输完了,就差不多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小护士一边说着一边给她轻轻按摩后背,肩膀,言语温柔,就像对一个小朋友说话,哪里像个厉害小丫头。一瓶液体输完了,又换上新的一瓶,做完这些,小护士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和李美真说笑着。李美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感谢这个小姑娘。自从她被推进病房,这个小护士跑前跑后,给她按摩了至少一个多小时,还陪着她说笑,这些给了她极大地安慰。
“夫人,您好些了吗?我老爸送来了我妈熬得小米粥,放得小枣,又香又甜。”门钉说着话,一阵风似地推门进来了,他走到了小桌前,放下保温罐,拧开盖,端到了李美真眼前让她看,金黄浓香的米汤,浮了一层晶亮的小枣。
“门钉,谢谢,你爸妈。”李美真苦笑着对门钉说道。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清醒,就是力不从心,下不了床,想坐起来都困难,浑身无力,动一下,就浑身疼痛难忍,动一下,就上不来气息,一身虚汗。医生告诉她,她的身体还十分虚弱,需要一个长时间治疗和静养,目前体温接近正常,不再高烧,这说明她体内已有了自身的抗体,所以她会好起来的。可是身体的疼痛可以忍受,她心里悲哀是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废物了,现在有这么多的人为她付出辛劳,能说的,却只是一句客套话。她内心十分过意不去,必须快些好起来。她难过得有些想哭,却没有力气流泪。
“给我吧,没看见还冒着热气呢。”那个小护士说着,没等门钉反应过来,就从他手里抱走了罐子,又重新放回到小桌上,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装了一次性碗筷的密封袋,从中取出一副碗筷,将粥倒入碗里,端到了李美真面前。门钉抓耳挠腮地看着,觍着脸冲小护士笑了。
“您不用担心这碗,是我自己用的。小心,别烫着。”小护士笑吟吟地说着,她的小脸羞涩的像一个红透的苹果。她贴心地用纸巾垫着碗底,放了一个小勺在碗里,将小小的粥碗放在李美真手中。
“谢谢,太麻烦你了。”李美真低声道谢,心里想,这个小姑娘怎么害羞了呀,门钉也有些不对劲了呢。她慢慢地将一小勺粥送入口中。所有人都看着她,这可是她入院以来第一口食物。老天爷,怎么感觉口中的食物除了苦涩没有别的味道。她感觉小米粥那细小的米粒就像细小的沙粒摩擦着她的喉咙,她吞咽的时候极其困难。
“夫人,好喝吗?明天我还让我妈给您熬。”门钉看着李美真喝了一口粥,马上乐呵呵地问了一句。小姑娘白了他一眼。
“还熬粥呢,你瘦成这样像根电线杆矗在这里,不就是喝粥养得嘛。这病人是要吃有营养的食物,喊你妈赶紧炖鸡。”小护士毫不客气地讥讽了门钉。终于他忍不住了,用一个食指指着她,嗓音很低,但是语气却是憋着一肚子火似的,恶狠狠地说道,“炖鸡没问题,大丫儿,你别伺机报复,我告诉你,照顾好夫人,我们什么都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