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比例60%,时间36小时。万一太贵了,那也算了吧。
阿雷西欧噗的一笑,顺便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翘起二郎腿来:“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
他当初家里有个表兄弟,过来探望的时候还送过他这么个好东西。
那石头确实质地透亮又色泽饱满,颜色犹如忒休斯国王权杖上的蓝宝石。
可这么好的东西,虽然矿产里多,可凿出来必须得拿厚布包着,平日里看一眼也得赶紧擦干净再包个好几层。
“我从前还想靠这个大发一笔横财,可这石头一拿出来就变颜色,再就一文不值了!”他揉了揉鼻子,撇嘴道:“在洞里倒是天蓝色,一拿到手里带回来就变成白色,若是纯白色也行,还搀着点杂绿色,真是古怪极了。”
海蒂原本还不确定他遇到的是不是胆矾,一听这话反而精神了:“那您能帮我带些么?我想拿回去看看!”
“你要这个?”阿雷西欧先生露出狐疑的表情:“你还能把它再变回蓝色不成?”
海蒂也不知道该怎么糊弄过去,给他手里塞了两个索尔迪:“既然是不值钱的东西,您帮我捎几个呗,我也就拿回去做纽扣也成啊。”
阿雷西欧笑着把银币还给她,大方道:“我写封信捎过去,下个主日估计就能给你了。”
“那——那我回头送些面条给您,”海蒂露出惊喜的笑容来:“先生您真好。”
“这是看在你的份上,跟达芬奇先生可没有半分关系。”他挥挥手道:“快回去吧,到饭点了。”
等回了工坊,对比感才更加强烈。
隔壁那条街上的工坊气派大方,不光有上下楼还有学徒和帮工,这儿简直破破烂烂的连渡鸦都不肯多呆。
海蒂一进院子里,就发觉达芬奇在窗子那瞧着自己。
没没回来晚吧?
她小心翼翼地关了门,又过去跟他打招呼,想借着做饭逃掉。
“你去看了波提切利的工坊了?”达芬奇简短问道。
“嗯去,去看了。”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过节啊。
“他的画也看了?”
“看了。”
“你觉得怎么样?”
海蒂没想到一回来还要上美术鉴赏课,想了想道:“笔触细腻,上色轻盈,还原度也很高,好看。”
达芬奇本来刚才见她回来的早,语气还和缓了些,这会儿直接板起脸来:“他那个画叫好看?那我的画叫什么?!”
您的画叫草稿和半成品啊
没等小女仆分辩一句,他又站起来,就跟那评论家似的皱着眉头数落道:“就波提切利那个画,圣母那表情恨不得要夺窗而逃,天使的翅膀也跟被老鹰叨过似的,你居然觉得好看?”
海蒂知道这先生平时看着温文尔雅,私下里就是个小孩儿脾气,相当自然地哄道:“列奥纳多先生,不是我不懂品鉴您的画,主要是您平时画的少还总是撂半截在那,我也一直很想好好欣赏啊。”
达芬奇话说了一半卡在那,还是有点小恼怒道:“我画不完能怪我么?那个透视原理和肌肉的走向我没琢磨透,随随便便画完是不负责任!”
您就是缺个催稿的编辑。
一听他说这个话,海蒂的神情忽然从小惶恐转成认真,拉了把椅子坐在他的身边,特别正经地开口道:“先生,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达芬奇闷闷地坐了下来,皱眉看着她道:“别说你明天还要去他那工坊上。”
“不是不是,”海蒂深呼吸了一口气,拿出上辈子教自己小儿子玩拼字游戏的耐心来:“您这么喜欢美术,肯定是要好好研究骨骼和肌肉的走向吧?油彩和画具也总是要买一些的吧?”
“是,所以呢?”
“您看,您解剖鲫鱼或者贝壳,我们勉强还能改善一下伙食,但这样长久下来不是个方法。”她努力斟酌着字句,希望不要激怒他:“如果我们把时间划分区块,会不会各方面的速度更高一些?”
达芬奇没想到她会把这个话题往这个方向引,重复道:“时间分区?”
哦,这是个很现代的概念了。
海蒂一时找不到在拉丁文里能替代效率这个词的古语,只打着手势跟他解释道:“假如每天的时间像蛋糕一样,我们可以把它分成好几份,然后固定时间里做规定的事情,其他的就不会被影响,对吗?”
达芬奇坐直了一些,露出专注的眼神:“你继续说。”
从他的神情来看,似乎并没有生气。
海蒂其实是想劝他好好画画多赚点钱,起码能多买些颜料回家,她活了八十多年,自然知道说话的技巧,语气也更温和了一些。
“比方说,您每天会为露天剧场里的人们设计服装和道具,要去领主宫里为美第奇先生画画,又或者还要找模特研究一下肌肉的纹理,一整天的时间就应该分成四等份,或者五等份,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情,对吗?”
这样应该就不会拖稿拖半年了吧
达芬奇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们可以借助乔托塔的钟声。”
“对,不同的祷时您可以做不同的事情。”
“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给剧场设计飞行特技了——”达芬奇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我上次安排那个伙计从高台上降下来,效果真是好极了,你看了那场演出吗?”
不!重点不是去分心做这些啊!!
“先生,”海蒂严肃了口吻道:“我发自内心地建议您,尽早的把领主宫的那副壁画弄完,这样您才会更自由。”
达芬奇露出失望的表情,想了想才道:“我父亲拜托你来催我了?”
“并没有。先生,您想一想蛋彩——单单绘制圣母子的肌肤,要把蛋清混杂在油画颜料里,才能有清透的效果。”海蒂加重语气道:“您如果再拖下去,我们这几个月都只能吃黑面包了。”
她有时候在街边闻见炖肉的香气,肚子简直都能叫起来。
再这么放任他下去,拖欠工钱恐怕也是迟早的事。
达芬奇长长的叹一口气,无奈道:“我也很想早点画完,可有时候画着画着就忍不住去做别的事了。”
他逃避工作的时候,甚至能研究墙上的一个污渍整整一个小时。
海蒂揉了揉脸,郑重道:“我来监督您吧。”
于是真的开始监督了。
他们每天听着乔托塔的钟声出发,等到了下午三点再一块折返。
三点以前都是工作时间,一定得在领主宫里把壁画尽快完成。
大概是有海蒂盯着的缘故,效率还真是挺快就上来了。
美第奇家族出手大方,预先给了好些颜料和订金,墙壁上的效果也令人目不转睛,比在美术馆里看到的旧迹还要好看。
海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真的坐在一个历史人物的身边,看着他如何创造一段传说。
这幅画,将来会被无数学者研究和分析,会成为美术史中的瑰宝。
她死于那个万象更新的千禧年,如果再过百年,恐怕也会是什么历史人物了吧。
达芬奇虽然在画画的时候喜欢钻牛角尖,不把人体结构研究透了不肯落笔,但完成订单和自己画草稿总归是两件事情。
佛罗伦萨的画家很少为自己画画,都是接到雇主的单子才动笔,像他这样的执拗性子并不多。
不知不觉间,他甚至已经习惯了柑橘药剂的味道,身体也越来越健康和强健。
在这幅画交工之际,海蒂抽了个时间,去了趟城郊。
她当初挑了一棵野橄榄树,在树根处埋了很深的小坑,把那包项链给藏了进去。
如今过了一个多月,也该检查下还在不在。
眼瞅着附近空无一人,她拎着裙摆快速地穿行过城郊的栎树林,找到了那棵野橄榄树,尽可能快地开始在那挖坑。
另一侧的远处,一辆马车在白杨树林的掩饰下并不起眼。
一个贵族模样的青年挑开了天鹅绒垂帘,打量着那个灰扑扑的姑娘。
“克希马,她是谁?”
随侍的男仆连忙过去查看,半晌才回来通报。
“好像不是佛罗伦萨的姑娘,瞧着是个生面孔。”
那姑娘似乎挖出什么小布包,在确认之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又把它埋了回去。
然后她提着裙角踩着高底鞋,颇为轻快的转身回去了。
瞧着那背影,露出来的一抹雪白脖颈真犹如天鹅一般。
“去把那东西挖出来,交给我看看。”
“是,领主大人。”
“这么说。”海蒂特意保留了出入的主要血管,取了一杯水过来,当着他的面把水倒了进去。
左右心房互不相通,左右心室也无法互通。
那一捧清水从心房流入心室,竟不能再倒流回来。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有瓣膜。”
海蒂原先以为自己是来杜卡莱王宫做炼金术师的,没想到最后居然在地下室点着蜡烛跟达芬奇上解剖课去了。
这一折腾就从下午讲到了半夜,中间还有仆人来送了饭。
——人家隔着老远就把饭放下跑了,然而也只有达芬奇吃得下去。
解释完心脏的大概功能,又要解释什么是胸锁乳突肌,哪里是主静脉和脊椎,虽然讲的东西其实都只是现代常识,却也让达芬奇把一整个本子都写满了。
海蒂搜刮完从前读书时学得那些知识,讲到最后疲惫又饥饿。
她经历过战争,经历过权力和政治的游戏,在好莱坞的名利场上也呆了太久。
比起死尸,还是活人更让人恐惧。
“你继续研究,我回屋休息去了。”
她在旁边洗干净了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他道:“你把这遗体送回坟墓以后,回来记得先洗手。”
“为什么?”
海蒂愣了下,下意识道:“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洗手吗?”
达芬奇也很茫然:“有脏东西的话,擦一下就可以了吧。”
代沟。
这就是她孙女以前提到过的代沟。
海蒂本来想把这话题糊弄过去,可心里又觉得不对劲。
“我记得,现在佛罗伦萨有过剖腹产了吧?”
圣诞节的时候,她去了宴会,听到了好些妇人的闲聊,当时心里还松了口气。
可现在一想,这事简直是细思极恐。
达芬奇正等着听她解释,没想到她突然提起另一茬:“是?怎么了?”
她刚才在剖开心脏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太恐惧和惊慌。
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反而内心不寒而栗。
“那些医生,在接生孩子的时候,难道不洗手吗?”
“所以为什么要洗手?”
“死亡率高吗?”
“很高,现在基本上还是使用传统的接生办法,到了实在没有法子的时候,才会选择剖腹产。”
达芬奇原本在研究手掌开合时哪几块肌肉在变化,此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她:“怎么回事?”
海蒂不知不觉地已经洗了四五遍手,她深吸一口气,叮嘱道:“你暂时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我过两天告诉你。”
青霉素可以先放一放,别的事情也可以暂时搁在旁边。
她要先把显微镜做出来。
人们只有知道了微生物的概念,才会进一步地了解病毒和细菌,了解各方面的知识。
眼下她已经被预付了一月的薪水,又终于解禁可以出宫了,第二天早晨就拿着图纸去了广场西街的那家眼镜铺里。
意大利的玻璃制造技术颇为优秀,直到数百年之后也是在世界赫赫有名的。
伴随着工艺的进步,教堂里换上越来越多的马赛克装饰玻璃,让太阳投射出不同的光影。
这个时代的人们喜欢戴单镜片,认为这是身份与讲究的象征。
只要找到合适的透镜,配合足够灵活的框架,就能还原出一个差不多的显微镜出来。
“这是什么?”
工匠在接过图纸的时候,显然有些诧异。
图纸上画着一个‘【’型的奇怪东西,中间配置可以调整距离的木条,上半部和中部有两个镜片。
“这是美第奇大人的意思。”海蒂简短道,把定金付给了他,只快速吩咐了交付的工期和具体要求,就转身离开了。
说多错多,不要解释其他的。
她趁着出来的这趟功夫,带着女仆到处转了一下。
佛罗伦萨实在太大,房屋又都是方块状布置,其实并不太好认路。
过去做达芬奇女仆的时候,她只敢在附近的几条街转悠,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去郊外的路。
现在自己身边多了德乔,由她充当美第奇的眼线监视自己,其实也是件好事,毕竟任何条件都要充分利用上。
圣十字教堂和百花大教堂一东一北,南边的阿诺河又宽又长,杜卡莱王宫在最北边。
而从杜卡莱王宫再往北走,大概四五百米的距离,就是历史悠久的佛罗伦萨学院。
德乔显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只指了指门口的守卫。
女人是不能随便来这种地方的,更别提进去研修了。
海蒂只隔着一条街远远地望着那座大学,半晌才问道:“他们现在大学里,都在学些什么?”
“听宫里的人说,有民法、宗教、文学,好像还有药学。”德乔不确定道:“您真要想去看看,我可以跟大人请示的。”
“不用了。”
她现在搞不好是整个佛罗伦萨最聪明的人。
他们在街头停留了一会儿,转头回到了宫廷里。
听说仆从说达芬奇连夜把那尸首送了回去,还给那可怜人立上了新的十字架与鲜花。
海蒂原本想去找他聊聊天,一扭头瞥见德乔把那些清洗干净的玻璃皿给拿了回来。
对了——之前没有完成的实验!
之前发霉长毛的那些全都被刮下来扔掉了,她解释了好久才让那帮人明白这不是什么邪恶的巫术。
现在手头有帮手了,许多事也好办许多。
发霉的橘子皮,一勺稀些的牛肉汤,还有医院里病人发炎伤口上刮下来的脓。
只用吩咐一声,就全部凑齐了。
德乔一脸狐疑的在旁边守着,显然还是颇有些不放心。
海蒂当着她的面把牛肉汤里混上琼脂粉末,拌匀了以后等着它凝固成冻。
现在要实验的,是培养出青霉与金色葡萄球菌之后,确认青霉对这种细菌的溶解作用。
如果在培养皿中,青霉的菌落不断扩大,金色葡萄球菌越来越少,就可以确认玻璃皿中的菌落是她需要的救命神药了。
——但是光这么折腾似乎不太行。
海蒂把两三个培养皿做好之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怎么先杀灭这培养皿中的其他菌落?
万一她培养半天,这玻璃皿里挤满了别的无关菌落,完全是白费功夫啊。
这培养基要先消毒再密封,但显然也不能用开水烫一遍。
酒精?
也并没有酒精吧葡萄酒似乎并不行。
德乔在旁边看她忙碌到一半突然定住不动了,还以为她是中邪了,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一下。
海蒂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道:“你们有蒸锅吗?”
直接用开水浇烫不行,但用高温蒸汽过一遍总该行了吧。
于是女仆又跟着她去了趟厨房。
三份牛肉汤已经成了果冻,被放进了蒸锅中大火沸水蒸了二十分钟,出来之后再立刻盖好密封。
三个培养皿,一个放进橘皮上的霉,一个放入脓液,第三个先放在阴冷干净的地方保存,等前两个菌落培养出来以后再进行下一步。
海蒂忙完这些,又抽空去看了下达芬奇。
她住的地方实在离他有些远,虽然上辈子花了七八十欧来这儿参观过,如今真住宫里了仍然认不清路。
在这个空档里,她瞥见了好些妍丽又漂亮的画作,还隐约听见了悠扬的小提琴声。
达芬奇坐在后院的藤椅上,正在翻看一份合同。
他一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海蒂过来了,只挥了挥手道:“洗过手了,三遍。”
海蒂眉毛轻挑,算是认可性的点了点头。
“在研究什么?”
“修道院的合同。”达芬奇摸着下巴道:“这个有点考验我的数学能力。”
他现在虽是美第奇家族赞助的画家,但这个身份只是给予他固定的住所和投资而已。
就和波提切利一样,他仍然可以独立经营画坊,接各种雕塑、画像甚至是青铜像的订单。
今天皮耶罗·达芬奇先生过来找过他,手里还提着修道院贿赂的两只鸡,为得就是这份合同。
只要他签了字,就要帮忙装饰修道院的钟面,外加绘制一整幅《博士来拜》。
“这个合同听起来还不错,”达芬奇扬起了眉毛,拿起笔就准备签约。
“等等——”海蒂伸手拿走了那份合同,显然一脸的不放心:“我先看一遍。”
前雇主表示有些不满意:“我理解能力很好的。”
海蒂默默看完了全部条款,拧着眉毛看向他。
“你是从哪一行字看出来——还·不·错的??”
“大人,那位先生,说是要见您。”
洛伦佐神色微变,坐直了许多:“进来。”
跟着另一个侍从走进办公室的,还有一位市民。
那人看起来境遇并不太好,不仅衣服和鞋袜都布满了脏污,而且头发也颇为油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