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井中尸：一盘大棋
目瞪口呆看着云琅,秦蓁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千牛卫……千牛卫不大多是士族豪门纨绔子弟吗,怎么可能有你等这样的战斗力?”
秦蓁此话并非虚言,左右千牛卫作为大唐南衙十六卫中的两卫,不领府兵,专司掌执御刀宿卫侍从,乃皇帝内围贴身卫兵。为了安全有保障,前唐历代皇帝只从官宦士族子弟中挑选任职,而这些世家子弟,大多是徒有其表的纨绔,以至于左右千牛卫像个华丽摆设,名声赫赫,却没甚战斗力。
尤其到了前唐晚期,随着府兵制的瓦解和南衙十六卫的衰败,左右千牛卫愈发变得徒有虚名,后唐虽重新建朝,却建立在前唐基础之上,且距离前唐灭朝仅仅过去五年,许多旧制依然在沿用。秦蓁做梦也不敢将当日出现在水寨,带着狼性、训练有素的李烨之流,想到烂泥扶不上墙的千牛卫身上去。
数次携手办案,云琅跟秦蓁熟稔不少,见秦蓁这副模样,难免觉得好笑,“谁规定士族豪门就不能有头儿这样的人物?虎将帐下无熊兵,我等既追随头儿,自然要严于律己,处处以他为榜样。”
顿了顿,云琅突然反问:“你为何会认定我们是虎贲军?”
“因为你们个个训练有素、骁勇善战,又去水寨查找过……”
秦蓁及时刹住话题,云琅却听懂了。
他并未讥讽秦蓁,而是若有所思地问:“你那日跟踪我们?”
“怎么可能?”秦蓁哭笑不得:“那日我带着九个孩子,如何能撇下他们去跟踪你们?我只是看见你们离开的方向,像是郊外虎贲营,又想到你们的行动能力,觉得,只有虎贲军,方有如此本事。加之后两日在宫里查案,禁军出事,却是你们替代在养心殿前值守,所以自始至终都将你们误认为虎贲军。”
“我等在养心殿前值守,并非替代羽林卫,而是自今上登基以来,南衙千牛卫和北衙羽林卫,一直都交替在宫中巡逻值守。再者,”云琅眸中闪过一抹骄傲,“今上初登大宝时,我们头儿乃赫赫有名的虎贲中郎将,后唐能有如今定国安邦局面,仰仗的便是我们头儿,我等那日去虎贲营串串门,有何不可?”
云琅话里的信息量太大,秦蓁初时听得瞠目结舌,转念一想却恍然大悟、暗暗咋舌。
按照李烨的身手,他出自武将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明德帝为何将好端端的虎贲中郎将调到南衙刑部来?
当然,从五品官员升迁到正三品,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殊荣,且大唐也并非没有文臣弃文从武的先例。但由武将转文臣的,迄今为止,秦蓁只听说过李烨一人。
真的是天子惜才爱才吗?
不尽然吧!
后唐谁人不知,长安城内由禁军驻守,城外,却是虎贲军的天下。
明德帝这般调任李烨,三法司睁只眼闭只眼放权六扇门,以及现如今李烨兼任千牛卫中郎将,不过是天子想要收回北衙军权,试图用千牛卫一步步取代禁军,从而彻底扭转宦官专权局面的强势手段罢了。
而李烨也不辱使命,硬是利用六扇门职务之便,悄无声息将千牛卫训练成了虎贲军那样的虎狼之师。
如今杨将军犯错自戕,李公公死后承受磔刑,北衙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千牛卫这支虎狼之师,便顺势来到天子身边,成为唯一一支贴身保护明德帝的强悍军队。
当真好大一盘棋!
怕是有人早就窥出端倪,想要勾结外敌抵制皇权,这才闹出井中尸惨案。
不管怎么说,这场角逐,都是明德帝胜了。只是不知,这样的胜利能维持多久,以后,又有多少诡谲难辨的乱局等着李烨一一破解。
想到此,秦蓁不由感叹:“啧啧!真想不到,李大人不过二十出头,看起来细皮嫩肉,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却做过征战四方的武将,果真自古英雄出少年,人不可貌相啊!”
才说完,身后便传来李烨熟悉冷清的声音:“本官细皮嫩肉,看上去像个弱鸡小白脸?”
秦蓁身子一抖,倏地回头。
果然,李烨正不紧不慢行来。
云琅嘴角抽了抽,吓得不敢再开口,赶紧冲李烨拱拱手,脚底抹油帮其他人查抄铺子去了。
秦蓁硬着头皮拱手行礼:“李大人!”
“嗯!”李烨应了声,也不看她,只站在秦蓁身侧眺望远方,仿佛在思考什么。
这样的李烨让秦蓁有点害怕,不敢随意打断他的思路,怕他再提方才“小白脸”之言,更不敢擅自离开,她只能眼巴巴陪李烨干站着。
站了约莫一炷香功夫,李烨突然扭头,看见秦蓁,面上竟浮现出一抹诧异:“你怎么还在这儿?想讨赏?”
秦蓁:“……”
她以后若是再把李烨当佛祖供着,她就是棒槌!
二话不说,抬脚便走。
堪堪走出三四步,突听身后李烨又缓缓道:“今日你助我六扇门查案有功,但亦狗拿耗子,干预六扇门办案,如此有功有过,就……”
“就功过相抵吧!”秦蓁生怕他说出“过大于功,罚银一百两”的话,索性抢先回应:“李大人,我义兄和义弟都在帮忙,我也过去看看。”
才说完,目光便扫见李烨受伤的左臂,秦蓁的脚步再也迈不出去。
“那个李大人,”满脸讨好地冲李烨呲呲牙,她走回来再度掏出金疮药,“您衣袖都被鲜血浸湿了,能否让我替您简单包扎一下?”
方才云琅已替李烨处理过伤口,但也只是胡乱撒了些金疮药,李烨低头看看自己的左臂,再看看秦蓁,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左手伸给她。
秦蓁:“……”
要不要这么傲娇?说句话能死啊?
在心中狠狠鄙视一番,她手里动作却不马虎。
那突厥女子的匕首异常锋利,李烨当时左臂只轻轻一挡,不但衣袖被切掉半截,手臂还被划得皮开肉绽。
而之前忙着找宫殿修缮图,伤口未好好处理,此时看着着实吓人。
秦蓁莫名心头发软,她轻轻揭开李烨那半截袖子,用干净纱布小心翼翼将伤口清理一遍,这才重新撒上金疮药,仔仔细细开始包扎。
李烨看着她动作轻柔,却一丝不苟做这些,神情亦比先前缓和许多,“你们京兆府的衙役,都会随身携带纱布和金疮药?”
“并非所有衙役,”秦蓁头也不抬,“便是大莽和小威,也不爱带。我与他们不同,我是女子嘛,终归心细些。再加上我自幼随义父研习医术,习惯带上这些,有备无患。”
“倒是个好习惯。”李烨点头。
近距离打量秦蓁片刻,他又蹙眉道:“你在办案过程中,的确心思缜密、心细如发,但日常生活里,却比男子更加粗俗,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女子?”
秦蓁刚好缠到最后一道,听闻此言,猛地用力扎了个死结。
见李烨痛得眼眸发黯,她才翻着白眼道:“难道我不说自己是女子,就真的不是女子了?当然,瞎子自是瞧不出我是男是女。”
李烨:“……”
小心眼的臭丫头,倒是记仇。
不过他面色阴沉了几息,唇角又浮现出似笑非笑。
秦蓁一见他这表情,心里就打鼓。
刚想找借口开溜,便听李烨懒洋洋道:“我之前想跟你说,你今日有功有过,但功大于过,应当论功行赏,特意想告诉你,可免去你一百两银子的欠款。然,你高风亮节、不骄不躁,故,我尊重你的选择,公私分明,就功过相抵吧!”
话毕,再不理睬秦蓁,背着双手慢悠悠踱步走了。
秦蓁看着他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气得抓心挠肝,直到李烨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砸过去,“坏蛋!混账!伪君子!小人!王八蛋!算计狂!我诅咒你吃饭被米粒噎死,喝水被水呛死,走路被砖头绊死,生个儿子,没屁眼儿!”
话音才落,便听“嗷”地一声惨嚎,一人捂着脑袋从拐角跌跌撞撞走出来。秦蓁未看清他的脸,却从官服和腰间所配金鱼袋瞧得出他乃大理寺的人。
不好!居然砸中了大理寺寺丞,她心头一凛,转身就跑。
刚跑出两步,便听身后寺丞怒喝道:“谁啊?居然敢行刺本官?来人!抓刺客!”
……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