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井中尸：私生儿子
长安城素来干燥,尤其到了夏天,火辣辣的太阳能将人皮肤晒裂。然今岁夏季,长安却多雨,且雨一下起来,动辄三五日不停,以至于空气中总透着股潮湿的泥腥味儿。
秦蓁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沿上,外面雨水冲刷着地面,将破旧的青石板路洗得比砧板都干净。
她伸了个懒腰,不住唉声叹气。今日这雨又淅淅沥沥下了两日,真真要将人憋得长毛了。
自被拐一事后,义父虽未责罚,却不许她再给捕役们顶班巡逻,尤其不许她夜巡,还专门让白莽和白威侧旁监督。
秦蓁好话说尽,白莽和白威勉强同意他俩巡逻时带上秦蓁,其余时间,一概不准。
如此一来,秦蓁本就羞涩的荷包,愈发干瘪。好在上回当街追捕突厥女奸细之后,李烨再未出现过,这让秦蓁的心思重新活络起来,懒得继续抠抠索索委屈自己存钱还债,每日她都吃一顿皮薄馅儿多的大肉包子奖励自己。
当然,不替人顶班巡逻,秦蓁多出许多空闲时间。她没甚爱好,无事可做时,不是吃就是睡,短短半月,足足圆润了一圈。
昨晚义父早早让白威过来递话,道已替秦蓁向府尹大人请过假,让她今日切莫外出,只在家中等候,有要事交代她去办。
秦蓁猜不透义父心思,又不敢忤逆,只好眼巴巴等着。
眼见已等到巳时一刻,还不见传话的人过来,她终是坐不住,随手捞了半张旧草席往头上一顶,踢踢踏踏出了门。
也不敢走远,就在胡同口溜达。因着下雨,路上没甚行人,秦蓁走了两圈,依旧无聊,索性寻块青石坐下,哼着小曲儿东张西望,期待来个逗狗打鸟之人,能给她解解闷。
不多时,她被街边玩耍的几个半大孩童吸引住目光。
这几个孩童都是猫耳胡同的住民,下雨对大人来说很麻烦,孩童们却爱极。此时小不点儿们蓑衣也不披,一个个在水里踢踏,将小坑内汇聚的雨水踩得四处飞溅,开心得哈哈大笑。
秦蓁见他们玩儿得热闹,心头发痒,将草席一丢,卷起裤脚屁颠颠跑过去,“狗蛋、二丫,你们在玩儿甚?我也与你们一起玩吧?”
秦蓁在猫耳胡同颇具盛名,是成年人绕着走的“母大虫”,孩子们也与她相熟。此刻见她主动说要参与,纷纷围了过来。
“蓁蓁姐姐,”二丫抢着回答:“我们在比谁将水踩得最高,你也想跟我们比试吗?”
“比这个有什么意思?”秦蓁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坏笑着伸手撸了把二丫脸上的雨水,“这般踩,只能弄湿自己的衣裳,我喜欢玩儿的游戏,是要怎么弄湿别人的衣裳。只有人人都去想方设法弄湿别人衣裳,才好玩嘛!”
狗蛋机灵,一听这话,对着秦蓁就是一脚雨水踹过来,秦蓁毫无防备,“哗啦”一声过后,直接成了落汤鸡。
心头恼怒,她恨不得将狗蛋拎过来一顿好打,可主意是她自个儿出的,又不好反悔,干脆咬着牙也冲狗蛋踩水。
孩子们平时在胡同里打打闹闹,常引发大人们的口角,大人亦教自家孩子报复使坏,故而玩归玩,彼此之间却也分了好几派。然今日秦蓁出现,他们却出奇团结,见狗蛋被秦蓁追得满大街跑,竟从四面八方向秦蓁偷袭,疯得不亦乐乎。
秦蓁虽已及笄,却比这些孩童大不了几岁,一人对付两三个还行,突然被那么多围攻,不由手忙脚乱,最后被泼得满头满脸的雨水,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
想她年少时起,就是这一带的小霸王。那会子有人欺负白莽和白威,白莽老实巴交总抱着头任由人揍,白威年纪小只知道哭,每回都是秦蓁发了狠,随手抓起可以充当武器的棍棒石块,不要命地与人干架保护白莽和白威。
后来义父收留了他们仨,秦蓁依旧是最喜欢闯祸的那个,兄妹三人出去玩耍,每每都是秦蓁与人打得衣衫破烂、鼻青脸肿回来,为此没少被义父训斥罚站。
渐渐地,秦蓁拼命三娘小霸王的称号传播开去,这一带倒再无人敢惹她。
尤其这两年,她跟白莽、白威进了京兆府,虽只是个小小的杂役,在普通百姓眼中却是吃公家饭的,到底高人一等,秦蓁的性子也愈发刁蛮强势。
不料大风大浪闯过来,今日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居然被几个毛都没长全的稚龄孩童追着打,秦蓁怒火中烧,将破草席往鞋底上一绑,像水鸭子般撒开脚丫“噼啪”一阵胡乱踩踏。
这法子提升了她的战斗力,孩童们被溅起的水珠逼得节节败退,连声求饶。
秦蓁好不容易反败为胜,哪里肯放过,充耳未闻下追着孩子们到处乱跑,满街都是他们鬼哭狼嚎的闹腾声。
正玩儿得起劲儿,突听一道熟悉怒斥:“竖子!你在做甚?”
义父?
秦蓁赶紧停下抹了把满是雨水的脸,待视线清晰,她不由目瞪口呆。
眼前站着四个人,白莽推着义父的轮椅,白威在一侧撑伞,义父旁边还有个撑着伞,又黑又瘦相貌平平的长袍青年。
四人此时都瞪着她,面上表情不一。义父自不必说,满脸怒容,眸中似乎还存着隐忧。白莽欲言又止,脸上写满焦急,白威却嬉皮笑脸,狡黠的瞳眸中还带着丝“你完了”的幸灾乐祸。
至于青年,秦蓁不认得他,不好直勾勾盯着人家瞧,却本能发觉青年盯着她的眼神中似有一抹嫌弃。
“狗都嫌”当久了,她也不在乎。她只是糟糕地发现,无论义父还是白莽、白威,今日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裳,且头发仔细梳理过,便是脸,仿佛都比平日洗得白些,看起来整齐俊俏了不少。
只可惜,现下他们的衣裳下摆无一例外,全都被雨水打湿,怎么瞧怎么觉得可笑。
毫无疑问,这都是她的杰作。那个,她不会被义父打死吧?
秦蓁性子圆滑,从来见风使舵、见好就收,眼见空气都要凝固住,忙收起尴尬挤出笑容,“呀!义父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您腿脚不方便,这下着雨呢,万一受了寒,夜里岂不是又要腿疼?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总叫我们兄妹仨担心。”
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她已上前接过白莽手里的轮椅,主动推着贾伟杰往里走。
贾伟杰平时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女徒弟,被秦蓁闹了一身水,他本气恼不已,可看着秦蓁充满担心的真挚眼睛,他内心又垮塌得软软的,只好哭笑不得地骂两声“竖子”,扭头跟旁边青年道歉。
秦蓁无比惊诧。她跟随贾伟杰多年,心知义父心高气傲,似钦天监监正这样品阶的官员,见到义父都要行礼作揖,义父却不卑不亢,没太多热情。今日这是怎么了,义父为何对个其貌不扬的黑瘦青年这般殷勤?
实在好奇,她悄声问白莽:“大莽,这人是谁啊?义父怎地对他这样好?”
“他是……”白莽下意识扭头去看青年,迟疑片刻,终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秦蓁的胃口被他高高吊起,愈发着急,又去问白威。
白威神叨叨地冲她一阵挤眉弄眼,眼见快走到居住的小院,方悄咪咪凑到秦蓁耳边道:“蓁蓁姐,你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喽!有人啊,要跟你在义父面前争宠了呢!”
争宠?白威指的是这黑瘦青年吗?
一个莫名出现的陌生人罢了,有什么资格与她向义父争宠?
张嘴就要反驳,脑海中却陡然升起个极其疯狂的念头,她停下脚步脱口道:“哎呀!莫非他是义父的私生儿子?可义父就算生得不精致,却也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怎地生个儿子,这般贼眉鼠眼?”
她停顿得突兀,这一嗓子更是没控制好音量,喊得颇为大声。白威和白莽一个激灵,左脚勾右脚,竟异常和谐地双双摔趴在地。
贾伟杰到底老持稳重些,被秦蓁的话说的老脸一阵扭曲,最后尴尬地扫了眼身旁彻底傻眼的青年,满脸通红地脱口训斥:“臭丫头你给老子闭嘴!休得胡言乱语!”
……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