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姻缘扣：金木孽缘
秦蓁最烦的就是“请听我讲个故事吧”这种屁话,因为这种东西,带着叙述者极强的个人情绪,极有可能在最关键的地方,误导办案者。
可是,张俊德这个案子实在太特殊,最关键的受害人,二十六年前就死了,着实死无对证。而办案最怕的就是瞎猜,即便义庄中留下不少蛛丝马迹,他们也只能大致推测出张俊德受害的过程,却无法查出整件事情的因。
所谓有因才有果,鬼脸婆婆和鬼新娘不可能无缘无故加害张俊德,故,即便再不爱听,她也得耐下性子,从济世方丈这个知情人嘴里,分辨事情真相。
与李烨对视一眼,两人在济世方丈对面席地而坐,看起来,仿佛准备听济世方丈讲授禅课。
济世方丈显然对他二人的态度十分满意,微笑着叙述起来:“二十六年前,常州出了名举世无双的美男子,世人皆道,他比西晋潘安容颜更甚。最难能可贵的是,此人亦似潘安般惊才艳艳,少年时便名满姑苏,被人称之为小潘安。”
这话令千牛卫们一阵骚动,李烨扭头目光一扫,大伙儿方安静下来。
秦蓁冲济世方丈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济世方丈微微颔首:“所谓郎才女貌,自古才子多爱慕佳人,那小潘安十八岁时,来宝林寺上香祈愿,却与一女子偶遇,竟对女子一见钟情。此女乃是常州城富户乔家长女,名唤芸娘,彼时乔芸娘正值豆蔻,生得花容月貌、亭亭玉立,性情温柔贤淑、端庄大方。那小潘安自从见过乔芸娘一面后,便念念不忘,竟如魔怔般,让父母去请红叶前往乔家提亲。”
“嗤!”济世方丈冷笑:“只可惜小潘安家书香门第,祖上还有人在朝堂为官,如何能看得上商贾之家?然小潘安乃一痴情种,扬言此生非乔芸娘不娶,还闹死闹活要自戕,他父母无奈,只得放弃让儿子考取功名和谋夺军功的殷切希望,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想那乔家虽有钱财万贯,却受尽官府欺压,正发愁家里出了个芙蓉仙子般的女儿,怕遭歹人强抢了去,红叶便上门了。那小潘安少年出名,乃是常州声名显赫的大红人儿,这样一个样样超过女儿千百倍的青年才俊来提亲,宛如天上掉馅饼,乔家岂有拒绝之理?不过乔芸娘那时候尚未及笄,乔家便与红叶商议,先定下这门亲事,待两年之后乔芸娘及笄,再行大婚之礼。”
说到这里,济世方丈话音一顿,面上竟流露出些些迷茫来。
秦蓁和李烨等了十几息,都不见他继续,不由同声问:“后来呢?”
“后来?”济世方丈仿佛突然被人惊醒了美梦,面色突变,近似于怨恨道:“后来,这本应是郎才女貌、和和美美的姻缘,却变成了一段孽缘。”
秦蓁正要追问。却听济世方丈又道:“原本,那小潘安只需耐心等候乔芸娘长大便是,可这厮却是个人面兽心的登徒子。他自持是乔家铁定的准女婿,日日往乔家跑,时不时还赖在乔家留宿。佳婿上门,乔家自然不会阻拦,乔芸娘情窦初开,更是被这面容俊美的狂蜂浪蝶哄得团团转,不过半年时间,乔家便发现,芸娘怀孕了。”
听到这里,秦蓁好不羡慕,同样都是女儿身,人家乔芸娘十三四岁,就被如意郎君追着撵着成就了秦晋之好,而她都十七了,却连正眼瞧她的男子都没有一个,果真同人不同命。
可转念一想,乔芸娘因为容貌出众,早早便丢了性命,倒是不如自己这样嫁不出去的,还能活得长长久久。
才念及此,便听李烨冷声道:“女子虽多为及笄才嫁于人妇,但我大唐民风开化,豆蔻年华嫁人生子的亦有人在,凭此便断言小潘安乃人面兽心的狂蜂浪蝶,未免太过了。”
“……”济世方丈被他堵得一噎,良久方苦笑道:“老衲怎地忘了官官相护啊!”
“大师分明恋慕乔芸娘,故意将一腔私愤泄于小潘安身上,却非要惺惺作态、欲加之罪,难怪会教出那等心理扭曲的徒儿,也能豢养出为虎作伥的神猴。”
“不许你羞辱我师父!”李烨话音未落,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道炸响,继而,一名黑衣人踏着夜风从天而降。而他身侧还有只体型与人相似,穿着袈裟的大猴子,猴子身后,竟还跟着数十只小猴子。
这些猴子不论大小,每一只都面目狰狞、龇牙咧嘴,跳进人群连抓带挠,直将千牛卫们搞得手忙脚乱、哀嚎连连。
李烨勃然大怒,拔出腰间横刀,直接与黑衣人战成一团。秦蓁也不甘示弱,使出浑身解数应对神猴。
此番不比昨晚在殓房内突遭偷袭,哪怕黑衣人和神猴来得再突然,也是敌寡我众,更何况千牛卫们夜奔宝林寺,本就做好了与猴子大战一场的准备,此时见李烨和秦蓁加入战斗,渐渐稳住情绪反守为攻,很快,局势就发生了逆转。
那神猴身手了得,秦蓁着实不是它的对手,只是,神猴见黑衣人节节败退,身上已经有好几处挂了彩,一时分了心,竟不顾自己扑身搭救。秦蓁瞅准时机,从怀里摸出飞镖抬手就射。
这么近的距离,她闭着眼睛都能射中,然,眼看飞镖已奔至神猴后心,济世方丈却猛地冲上来一撞。神猴被他撞了出去,他自己却被飞镖射中,倒在了血泊中。
“师父!”这一变故惊得黑衣人再无心恋战,不顾一切扑上前去搀扶济世方丈。一众大大小小的猴子们也纷纷停手,窜到济世方丈身边,围着他放声哀鸣。
万物有灵,哪怕济世方丈再十恶不赦,此情此景,也难免令人动容。
李烨收起横刀,冲秦蓁点点头,秦蓁忙上前道:“让我看看吧,这飞镖煨过毒,多耽搁些,只怕济世方丈吉凶未卜。”
黑衣人一听这话就想阻止,手臂抬到一半,却被神猴捉住,他愣怔一下,终是默默退至一旁。
秦蓁确实在飞镖上煨过毒,但那毒不会令人致死,更多的是麻醉作用。见济世方丈中镖的乃是右胸,她微微松了口气,一边去掏袖袋中的解药,一边讥讽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等乃是衙门捕快,你竟跟衙门作对,岂不是自己作死?”
“呵呵!”济世方丈笑起来,丝毫不在意胸口的伤势,他眉目慈祥地看着秦蓁道:“方才老衲只是来不及阻止罢了,好在无人丧命于此,阿弥陀佛,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说罢,他又转向黑衣人:“英哥,不得再对李大人等无礼,否则,为师绝不饶你。”
黑衣人虽不情愿,却还是恭恭敬敬道了声“诺”。
待秦蓁将飞镖取出,给伤处上好药,济世方丈继续道:“李大人说得对,是老衲狭隘了。然,经历过那样的事,如何能不狭隘?”
他再次看向英哥:“英哥,且摘下你的蒙面布巾,让李大人等瞧瞧你的脸。”
“哦!”英哥含含糊糊答了,却磨蹭半天,方一点点解开蒙面黑巾。
瞧清楚他的模样,莫说秦蓁,便是李烨都吓了一跳。
因为,英哥有着一张阴阳脸,那脸以鼻梁为界,左半侧,是一张堪比女子的绝美容颜,右半侧,却坑坑洼洼血肉模糊,最恐怖的是,他的右眼是个黑乎乎的洞,而在洞的周围,自颧骨到鼻梁,皮肉皆无,乃是森森白骨。
“他的脸?”李烨刚问出声,神猴突然仰天长啸起来。随着它的啸声,所有猴子都引颈长啸。
这场面颇为壮观,却看得秦蓁瞠目结舌。要知道,猴子不是狼,只有狼,才会在圆月之夜,跟着头狼对月长啸,这些猴子什么毛病?怎么也做此等匪夷所思之举?
正百思不得其解,神猴猛地停止长啸,抬爪在自己脸上一抓,其他猴子也学着它的动作去抓脸,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每只猴子,都从脸上抓下来一张面具,而它们隐藏在面具下的脸?
如果那也叫脸的话,秦蓁只能想到四个字——“地狱恶魔”。
没错,这些猴子的脸实在太可怕了,黏连着、扭曲着,有的嘴唇与额头粘在一起,有的两只眼睛被紧紧相连的眼皮凑到一处,有的干脆只有半张脸,还有的,就像英哥那半张鬼脸似的,压根没有脸,有的只是眼窝里的眼珠,以及黑洞洞的鼻孔和黑洞洞的嘴巴。
电光火石间,秦蓁突然想到什么,脱口嚷道:“山火?英哥和这些猴子,可是二十多年前,般若山那场山火的受害者?”
……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