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姻缘扣：拨云见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济世方丈面上浮现出悲悯,叹道:“秦衙役果然博闻强识、聪慧异常,相隔万水千山,也知我常州地界发生的事,更能拨开迷雾、明察秋毫,老衲着实佩服。”
“大师过奖了。”秦蓁急急道:“敢问,二十六年前那场山火,可是还有什么隐情?”
“自是有隐情,不过,”济世方丈卖起了关子:“老衲想问问秦衙役,可能猜得出,英哥和这些猴子的来历?”
“猴子好猜,”秦蓁张口便答:“既然它们都乃当年山火的受害者,势必都是般若山中的生灵,尤其是这只穿袈裟的大猴子,想必就是贵寺赫赫有名的空无神猴。不过秦蓁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师明言。”
“秦衙役请讲,老衲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甚好。”秦蓁拍手赞道:“我就想问问,这空无神猴不是被那场山火烧断了手臂吗?我昨夜看见它时,它嘴里还一撮一撮在吃东西,却不用前肢去抓,为何今夜再见它,它却四肢完好,能与我对打了?”
这问题实在出乎意料,济世方丈不由一愣。
秦蓁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垂眸冷笑:“大师,您方才刚说过我博闻强识,这话当真不错呢!因为,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一种头顶生长着黑白双色光珠的阴阳怪蛇,这种怪蛇的蛇毒,乃是世上极其稀罕的物件儿,不但能在顷刻间毒死一头大象,还能让全身瘫痪的人,转眼健步如飞。而很有幸,来常州前,我协助李大人办过另一桩奇案,在那桩奇案中,凶手竟利用阴阳怪蛇谋害皇上,最后,双双自戕而亡,而他们豢养在宫里的怪蛇,也全部被焚烧干净。”
“不过呢,”她话锋一转:“李大人心肠好,知晓我最喜欢钻研蛇鼠虫蚁这等腌臜之物,在处理这些怪蛇时,专门给我留下几条,让我尝试着解毒。哎呀,只可惜我这人太笨,怎么都研制不出解毒丹。可是呢,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昨夜,李大人的贴身侍卫,在义庄勘察现场时,突然被隐藏在殓房房梁上的鬼新娘,哦,也就是英哥,抓伤了腹部,我见他危在旦夕,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却不想歪打正着,竟将他的毒解了。”
“差点忘了,那真正的鬼新娘,我是说红棺中的新娘白骨,胸腹腔中,居然也有阴阳怪蛇。”眯起双眼,秦蓁逐字逐句道:“所以我想问问大师,您豢养阴阳怪蛇多年,都能让空无神猴烧断的手臂恢复自如,为何却由着英哥中毒至深?难道,您忍心看着芸娘的亲弟弟,舍身赴死吗?”
“啊!”济世方丈和英哥同声惊呼,声音出口后,又赶紧抬手掩口,然望向秦蓁的目光中红,却多出几分恐惧。
“看样子我瞎猫撞到死耗子,又猜对了。”秦蓁装模作样揉揉额角,打算退下。
“等等!”济世方丈突然唤道:“秦……秦衙役?老衲能问问您,您是如何瞧出英哥的身份的吗?”
“我没瞧出来。”秦蓁赧然地摸摸鼻子:“我只是,被英哥的容貌惊艳到了。而您之前提起芸娘的时候,专门夸她花容月貌、柔情似水,我便随口有此一说。”
这也能随口有此一说?李烨的眼角抽了抽,却未曾拆穿秦蓁。所谓的随口一说,对于别人来说,真有可能是胡乱猜测,但在秦蓁,绝对不是。
其实秦蓁的想法李烨能猜到一些。英哥暴露身份的最重要原因,是感情。
也许姻缘扣很重要,但,不至于重要到英哥守着芸娘的尸骨二十多年,也丝毫舍不得损毁。那些阴阳怪蛇应该能养尸,所以才会被济世方丈和英哥放在芸娘的尸骨中。
最关键的是,昨夜英哥在坠下房梁,抢夺芸娘尸骨时,他去抓的,乃是脊梁骨。当时李烨还感到奇怪,即便要保证能夺走,似乎抓脚骨或者大腿骨,才更方便些,更何况,尸骨当时仰面朝上躺着,胸腹腔内怪蛇虽被秦蓁等清理干净,英哥却不知晓,他为何敢直接探手入尸骨胸腔,直接去抓脊梁骨?难道他不怕被蛇咬吗?
此时秦蓁说出英哥的身份,李烨才恍然大悟。
因为英哥怕损毁尸骨,那是他至亲至爱的姐姐的尸骨,他舍不得丝毫毁坏,所以才会在被秦蓁硬夺走头颅后,那般疯狂拼命,不顾一切地带走尸骨其他部位。英哥,他为的,不仅仅是姻缘扣,还为着深埋于心二十六年的姐弟深情。
可感情这种东西,到底抽象了些,且无凭无证,空口白牙,即便说出来,济世方丈和英哥也能矢口否认,倒不如故弄玄虚,还能唬一唬济世方丈和英哥,让他们之后投鼠忌器,不敢再轻举妄动、胡言乱语。
果然,济世方丈和英哥看秦蓁的目光变了,惊惧中还带着几分敬畏,仿佛,秦蓁乃天上的神仙下凡,说不出的虔诚。
尤其是英哥,呆愣片刻,竟扑通跪倒在地,膝行至秦蓁身旁,伏地便拜:“神仙姐姐,您一定要为我姐姐,为我乔氏阖府十八口,以及这般若山脚下近百名枉死的村民和这些被毁容的猴子们,讨回公道啊!”
秦蓁虽装腔作势像那么回事,却何曾见过有人这般虔诚地跪拜她?更遑论,对方还是个年龄足有她两倍的长者?当即吓得不敢再装,她弯腰就想将英哥搀扶起来。
英哥却惊恐道:“神仙姐姐,您别碰我,我已毒入心脉,会传给您的。”
一句“毒入心脉”顿时提醒了秦蓁和李烨,二人双双伸手去捉英哥的脉搏,却再次被英哥轻巧避开:“无用了,师父发现时,我已无治,眼下,大约我全身血脉都已被蛇毒侵蚀了。”
秦蓁急急道:“可你……”
“无妨事。”英哥冲她笑笑,那仅有的左眼含着一包泪,笑容却极为璀璨夺目,直瞧得人无比心酸,“只要神仙姐姐和李大人能替死去的无辜者沉冤昭雪,英哥死而无憾!”
李烨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缓缓道:“你且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向本官道来,倘若张俊德果真有罪,本官准你等当场讨债,至于善后事宜,一概由本官承担!”
李烨的话语掷地有声,英哥呆愣愣听他说完,突然仰天大笑:“姐姐,英哥遇上青天大老爷了,你和爹娘的冤屈,终于得见天日了。”笑罢,他猛地朝李烨磕了三个响头。
济世方丈和一众大大小小的猴子们,如同接到军令般,齐刷刷跪倒在地,亦随着英哥,无声无息给李烨磕了三个头。
秦蓁望着李烨挺拔的身影,心中有股热血在涌动。是谁说李烨此人残忍冷血、善恶不分,乃朝廷和皇家最忠实的鹰犬?
大丈夫当站得直行得正,顶天立地方不枉此生!而李烨,显然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竟不畏皇权至此。
这一刻,有颗名唤爱慕的种子,在秦蓁心头悄悄生根、发芽。
李烨并不阻止,坦坦荡荡受了,然后虚扶一把,让英哥等人起来。
英哥却不站起身,只退回济世方丈身后一尺距离席地而坐,缓缓道来:“二十六年前,我年仅四岁,只记得家中长姐相貌极美,被爹娘视若珍宝。而姐姐生性善良温柔,对家人和下人们极好,那时,我们一家和和乐乐,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仿佛重新回到当初的岁月,英哥仅剩的半张脸上,露出渴望和向往。
“可是,”他话锋一转:“自从那个名唤张怀瑾的人与姐姐定下婚约后,家里的一切都变了。张怀瑾天天来我家纠缠我姐姐,没多久,我姐姐就怀孕了。尽管那时候姐姐尚未及笄行成年礼,却因与张怀瑾有婚约,爹娘也不曾太过耿耿于怀,姐姐更是高兴得无以复加,天天给未出世的孩儿做衣裳、缝帽子,盼着张怀瑾将婚期提前,早些娶她进门,与她一同迎接麟儿的到来。”
“可当时正值朝廷开科考,张家隐瞒张怀瑾要娶商贾之女一事,道让张怀瑾先考取功名,然后设法给姐姐改头换面,再将姐姐风风光光娶回去。我爹娘虽因无法亲自送女儿出嫁难过,却为着姐姐的将来,欣然应允。九个月后,张怀瑾果然高中状元,光宗耀祖,他道已经找到官宦人家,要认姐姐做义女,只是姐姐大腹便便,实在不宜奔波。故,提议姐姐前往常州附近香火最甚的般若山宝林寺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一段时日,待姐姐生下麟儿,再行移花接木。”
英哥说到这里,秦蓁的心已经彻底悬起来了,她觉得,后面的事情,她已然能想象得出。
果然,英哥冷笑两声:“我爹娘听张怀瑾说的周到缜密、井井有条,自然不会反对,因怕姐姐一人入宝林寺待产不便,索性阖家搬至般若山脚下宝林寺俗家弟子修行的禅院,静等姐姐分娩。”
话音顿住,英哥面色突变:“哪想,那天夜里,却发生了惨绝人寰的一件事……”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