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姊妹煞：大凶池塘
果然,像是要验证秦蓁的猜测,李烨继续道:“我察觉事情有异,便去后院验证,不出所料,果真在后院发现端倪。”
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他的声音陡然变冷:“那后院竟不止建有一口池塘,而是并排挖了两口,只是,其中大的那口池塘早已荒废多时,如今变成了长满芦苇的烂泥塘,而小池塘内,却养着不少肥硕的锦鲤,池壁上还专门找工匠贴了万寿石,看上去精美异常,竟不输前唐时期的华清池。”
拿后唐区区一公主府邸的后院池塘,与前唐最奢华的后宫建筑做对比,李烨这番话中透露出的暧昧讯息,令顾爽颇感不适。
“李大人?”他问:“你可是还有后话?”
李烨却不答反问:“顾少卿以为,这两口池塘,乃何人所建?”
“不管是何人所建,都不会是如玉公主的意思。”顾爽想都不想,蹙眉道:“屋后修建池塘,本就是大凶之兆,挖一口池塘,乃血盆照镜,主兆断子绝孙,挖两口池塘,乃哭兆,必损吉祥安康。如玉公主虽在黔州长大,却知书达理、端庄娴雅,她自幼便爱读书,今上曾不止一次夸赞过她博古通今,若身为男子,必是当之无愧的宰相之才。李大人觉得,这样的如玉公主,会糊涂到在自家后院挖池塘,诅咒自己阖家不宁、断子绝孙吗?”
秦蓁的眼睛眯了眯。她今日与厨娘闲谈,得知如玉公主与驸马爷夫妻恩爱、感情甚笃,只是大婚多年,始终无所出,故,如玉公主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庙里上香,祈求菩萨赐她一男半女。这等求子心切的女子,绝不会做出在后院挖建池塘之事,更何况挖一口不够,还连挖两口。如此用心歹毒,怎么瞧,都像是有人故意在诅咒报复如玉公主,故意想让她命运多舛、一生坎坷。
谁能有这等本事呢?不但能当面往如玉公主心窝子上捅刀子,还能让如玉公主保持沉默,逆来顺受?
想到王喜死前说过的那句“天杀的,做下此等不齿的龌龊事,已然将公主欺负成了这样”,秦蓁竟也觉得,某些人便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她静等李烨揭开谜底。
李烨似看懂她所思所想,冲秦蓁微微颔首,“我找来府内一名小厮,严加盘问,据他说,那口大池塘是如玉公主大婚当月,驸马爷专门找人挖的,原因是驸马爷善水,一到夏季特别怕热,但去前院池塘戏水委实不雅,遂在后院挖个池塘方便随时玩耍。只是早两年,有名贴身服侍驸马爷的婢女不慎落入池塘淹死了,驸马爷便觉那池塘不吉利,索性弃之不用,又在旁边重新挖了口新塘。”
听到这里,秦蓁终于忍不住问:“那大池塘建成之后,如玉公主可曾与驸马爷一同在其间戏过水?”
“嘿!”李烨蓦地笑了:“不愧是秦蓁,目光犀利、一针见血。如你所想,大池塘建成后,每年夏季,驸马爷都会在里面戏水,只是如玉公主不通水性,故而,每回陪驸马戏水之人,都是慧姑娘。”
秦蓁的心脏猛地一抽,脱口问:“那如玉公主呢?”
“公主自然坐在岸上观看。”
秦蓁:“……”
她抬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搓了两下,心口竟闷闷的,如同被人狠狠砸了两拳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这世上竟没有最欺负人的,只有更欺负人的。
同为女子,秦蓁根本无法想象,如玉公主每回在岸边看着自己夫君,与闺中密友在水中嬉戏时的心情。
她虽云英未嫁,亦没有心上之人,却知道什么叫嫉妒、什么叫羡慕,更知什么是难过。倘若义父现在重新收一名女徒弟,处处以那女徒弟为先,几乎将她秦蓁抛之脑后,她估计会难过死吧?那么究竟是什么,令如玉公主一忍再忍,居然容忍了这么多年?真的是与慧姑娘自幼而成的手帕交吗?
顾爽吃惊得难以自制,大唐虽民风开化,但男女有别,尤其是皇室和豪门世家,依旧遵循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古训。
想如玉公主性情温婉、博览群书,即便未曾自幼在宫中长大,皇室规矩礼仪等却了如指掌,今上宠爱了她五年,上至朝臣,下到后宫,从未有一人能在这方面挑出如玉公主的不是。这样一个行事谨慎、处处克制的女子,是如何做到那么多年,容忍夫君与闺中密友这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亲密如斯的?她心里不难受吗?
看看秦蓁,再看看李烨,他终是没忍住:“既然驸马爷与这位慧姑娘如此合得来,做甚不直接将慧姑娘娶回府?如玉公主通情达理,慧姑娘乃是她的闺中密友,想必就算驸马爷想给慧姑娘贵妾身份,如玉公主也不会反对吧?更何况驸马与慧姑娘从不避讳府中下人,这般卿卿我我早已有损慧姑娘清名,如玉公主作为慧姑娘的好友,当替慧姑娘考虑周全才是,那为何这么些年,他们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如玉公主或许不会反对驸马纳妾,但驸马爷未必同意,”李烨唇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讽刺:“且根据秦蓁所言,那慧姑娘虽是谢家庶女,心却颇大,她若当真心悦于驸马,亦未必会领如玉公主的情,甘愿身为妾室。”
“怎会?”顾爽惊道:“她本就是乡野间长大的庶女,能在公主府有个名分,乃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且驸马爷本就是她介绍给如玉公主认识的,若她真与驸马两情相悦,嫁进公主府内既能与驸马爷厮守,又可以同如玉公主相伴,何乐不为?”
“顾少卿可是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吗?”秦蓁突然插嘴道:“娶回家的花儿,哪有野地里的香?更遑论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世间的女子,都不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心爱之人,什么何乐不为?我看如玉公主八成是想将慧姑娘撵走,而慧姑娘,却满心鸠占鹊巢,想取而代之。”
秦蓁的话令顾爽大惊,想这世上女子出嫁前从父,出嫁后从夫,夫亡从子,乃亘古不变的真理,古时女子多遵循东汉《女诫》,自前唐长孙皇后立著《女则》,宋若莘撰写《女论语》之后,《女则》和《女论语》便成为大唐女子修行妇工妇德的闺中宝典,顾爽长这么大,所见女子无不以妇德为重中之重,而妇德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不善妒,别说一国公主,便是普通小户人家,做妻子的婚后多年无所出,也会主动为夫君张罗妾室开枝散叶,如玉公主若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如何配得上她皇室公主的身份?又如何担得起后宅当家主母的重任?
正待出口反驳,却听李烨道:“然!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后宅女子之所以大度,并非她们甘愿与人分享夫君,而是规矩礼教如此,潜移默化中,她们尚未及笄,便知日后会与她人共享夫君,这哪里是不善妒,不过是天性泯灭罢了。偏巧如玉公主和慧姑娘都在黔州山野长大,少时很少受规矩礼教约束,她二人不管表面如何,内心未必甘愿与人分享夫君,如此心怀芥蒂,必生杀心。”
“对对!正是这个理。”秦蓁脱口道:“哥哥您果然懂我们女子,我其实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两个人的感情和婚姻,偏生插进来第三个人,第四个,或者更多,那样的一大家子,如何相处得好?倘若真能共享不善妒,又岂会流传出‘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谈?”
顾爽一呆。他突然意识到,尽管自己与秦蓁之间有极深的渊源,但,他却并不了解秦蓁,反而是地狱阎罗般不善言辞、不近女色的李烨,所思所想与秦蓁更加贴近。
“咳咳!”轻咳两声,他忙补救道:“李大人和秦姑娘说的对,是我狭隘,今日倒受教了。”
“嘿嘿!”秦蓁朝他笑笑:“其实,也只有李大人和顾少卿才会认真听我说这些,我义父常常说我不知所谓、胡言乱语,说我再不读《女则》、《女论语》,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即便嫁出去了,日后也必定会被夫家一封休书赶出家门。我就觉得,与其将来真有被夫家休了的那一日,还不如这辈子都不嫁,反倒活得逍遥自在些。”
“一派胡言!”李烨皱眉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岂可一辈子不嫁人?”
“反正嫁了还要被休,何苦找那等不痛快?”秦蓁嘟囔。
“那你就不能想办法不让自己被休吗?”
“我……”秦蓁一噎,半响才底气不足道:“我吃得多,睡相又不好,睡着后还喜欢磨牙、流口水、放屁,大莽和小威都会嫌弃我,更何况外面那些男人。其实我也想改来着,但睡着后,要怎么控制不让自己流口水、放屁嘛!”
李烨:“……”
顾爽:“……”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同时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