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洞房醉：六卿之首
少年摇头:“非也,我嫂嫂乃良家女子,且与哥哥一样,也是庶出。”
“那她可会跳舞?”秦蓁再问。
“自然会。”少年皱了下眉:“我大唐乐舞盛行,但凡女子,便无不善舞,我嫂嫂天资过人、美丽聪慧,舞自然跳得极好。不过,嫂嫂的爹娘要卖她,却是因嫂嫂年轻貌美,想将她嫁给一位八十多岁的老翁做妾,换取十亩良田,哥哥于心不忍,遂自行定下这门亲事。好在我爹爹满心盼望着哥哥今岁金榜题名,也没多问,便同意哥哥匆忙将嫂嫂迎娶进门。”
少年这话没毛病,大唐女子十之八九都善舞,似秦蓁这等只会舞刀弄枪的,倒是极为罕见。只是,自前唐时起,舞娘便多由突厥进贡,长安本地女子去做舞娘的,少之甚少,故,云琅等人纷纷点头。
秦蓁却似没听懂少年的话,仍不依不饶追问:“你哥哥娶你嫂嫂,可是因为你嫂嫂善舞?”
少年虽觉得秦蓁死揪着舞娘的话题不放十分奇怪,倒也耐心回答:“这个我不知,不过,哥哥大婚的头天夜里,曾邀我同去给婉姐姐烧纸钱,我听他在坟头哭诉,道不想再看见能歌善舞的女子深陷泥泞,只是给嫂嫂一个安身立命之地,求婉姐姐见谅。”
“也就是说,婉姐姐也好,谭六娘也罢,都善舞,善舞,善舞,”秦蓁将“善舞”这两个字反复咀嚼,倏地扭头看向钱阮阮:“你之前,是不是说过,飞燕姑娘也善舞?”
钱阮阮不懂断案,却听得懂少年的话,少年唠唠叨叨叙述了一大堆,她听得着实无趣,唯有“舞娘”这二字,莫名令她心惊。
正忐忑不安,突然被秦蓁盯上,她想都未想,便脱口道:“我家飞燕姑娘不认得婉姐姐和谭六娘,我也不认得。”
哈!秦蓁笑了,看来,并非她太过敏感,实在是巧合太多。
她冲李烨拱手道:“李大人,秦蓁不回猫耳胡同了,想随您一同走一趟春香院。不过秦蓁有个不情之请,今日勘察现场,可否带上这名少年?”
她话问出口,李烨却没有回应,秦蓁愣了下,不由凝神打量李烨,但见李烨眸中阴晴不定,明明望向她,那瞳仁却似没有焦距,倒像是在透过她望向未知世界。她心下了然,忙收起姿势、三缄其口,只等李烨回神。
想秦蓁都能发现李烨反常,云琅岂会察觉不到?头儿居然在这种时候走神,委实打脸,他唤了声“头儿”,还不见李烨反应,伸手就要去拍李烨手臂,却被秦蓁拦住。
秦蓁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莫动,李大人正在琢磨案情,不可打断他的思路。”
这话说的云琅猛地怔住,心道母大虫何时对头儿了解至此了?不由自主便多看了秦蓁好几眼。
秦蓁并未猜错,李烨确实在分析案情,因为,李烨和她一样,在少年的叙述中,听出了一条看似不重要,却十分别扭的线索。
元太师!在少年的叙述中,除了少年兄长、婉姐姐,以及新娘谭六娘外,还出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元太师。
元太师是何人?他可是当今太师,与太傅、太保并称“三师”,三师虽无实际职权,却为六卿之首,前唐时期,太师乃功勋显赫的皇族加衔,明德皇帝建立后唐,对官职任用进行改制,太师虽不再局限于皇族,却依然授予出身高贵、身份显赫之人。
便是这样一个元太师,却会收一名庶子为门生,还万般器重,可见,少年的兄长是何等鹤立鸡群的人中翘楚。
那么问题来了。
如此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元太师作为伯乐恩师,会允许他娶一名低贱的舞娘为妻吗?
便是少年口口声声道,元太师得知他哥哥与婉姐姐暗通曲款后,直接做了个顺水人情,将婉姐姐赠予爱徒做暖床丫鬟,李烨都不会相信,更何况是成全他们?
秦蓁或许不了解所谓的皇亲国戚和世家大族,李烨可是太了解了,在他看来,如元太师这等德高望重、思想陈旧,却又鼻孔朝天之人,一旦获悉真相,最正常的做法,必是勃然大怒,直接杖杀了婉姐姐才对,他怎会给得意门生出主意,要收婉姐姐为义女,成全他二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还有一点,李烨今日在朱雀大街曾遇到过元太师,且被那老头儿好一顿纠缠,之前李烨只觉元太师十分反常,荏地讨人嫌,此时听完少年的叙述后,他却觉疑点重重,越想越不对味儿。可他又不能说,元太师的出现与春香院血案有关,以至于这股不对味儿始终憋在胸腔,仿若一根绵软却韧劲十足的利刺,扎得他说不出的难受。
李烨为人谨慎缜密,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衡量再三,方凝神问少年:“你父亲乃是何人?兄长叫什么名字?”
“我父亲……我父亲……”少年吞吞吐吐,迟疑半响方道:“我父亲姓赵,我哥哥名唤赵瑾瑜。”
“赵瑾瑜?”云琅惊呼:“你父亲可是当朝宰相赵敬业?”
少年不答,只拼命垂低脑袋,丝毫不与李烨等人对视。
李烨看着他若有所思,秦蓁却彻底惊呆。
这少年,居然是宰相赵敬业的儿子?他哥哥,居然是当朝赫赫有名的才子赵瑾瑜?
想那赵瑾瑜虽乃宰相府庶子,却声名远播,深受明德皇帝赏识。今上曾金口玉言,赐他“美玉公子”雅号,故,赵瑾瑜的字,就是美玉。
可现在,这少年居然告诉他们,他哥哥,闻名遐迩的美玉公子,和新婚妻子一同失踪了,甚至,有可能被人杀害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此事处处透着蹊跷,譬如,元太师有什么理由,做主将一名身份低贱的舞娘,嫁给美玉公子为妻?他想害死美玉公子吗?
譬如,谭六娘的爹娘为换取十亩良田,都能将她卖给八旬老翁为妾,可见,家境不会太好。而美玉公子,堂堂宰相府最美名远播的一位翘楚,是怎么突然萌发娶她为妻的念头的?且,还能莫名其妙说服赵宰相,便是美玉公子脑袋被门夹过,对身份低贱的女子情有独钟,赵宰相的脑袋,难道也被门夹坏了吗?
再譬如,传闻中今上钦点,可免试的今科状元美玉公子,于两日前的大婚之夜突然失踪,宰相府却未传出半点风声,究竟是赵宰相有令在先,谁敢泄露消息便直接杖杀的淫威导致,还是美玉公子失踪一事,至今都没有惊动府中其他人?
更譬如,这位少年,赵宰相的小儿子,在大街上到处闲逛,身后却连一名贴身小厮和随侍都没有,他是偷偷跑出来的吗?还是在宰相府极不受宠,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秦蓁最怕卷进皇亲国戚、豪门世家的案子里,而这件事,每个问题背后都有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秦蓁稍加衡量,便果断做出选择,“李大人,我腹痛难忍,许是中午吃多了,想如厕,啊……呀呀……肚子痛,我且先寻个茅厕解决,你们去忙吧,不用等我了。”说罢,拔腿就跑。
只可惜眼下她左腿和右肩皆受伤,所谓逃跑,其实只能用右脚单腿往前跳。刚闷着头跳了五六步,猛瞧见眼前身影闪动,前方竟多出个人来。秦蓁一时刹不住脚步,连蹦带跳地直直撞了上去。
对方看似清瘦,那一身腱子肉却似钢筋铁骨,秦蓁撞上后非但没停下,身体还被反弹出去,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待一阵扑腾坐起来,方看清楚拦着她的乃是李烨,秦蓁不由叫苦连天:“哎哟哥哥,您做甚突然挡在我前面?可是看我缺胳膊断腿儿还不够惨,要让我变成残废,彻底躺在床上动不了,方满意吗?”
“本官岂有你说的这么歹毒?”李烨似笑非笑低头俯视她,“拦住你,不过是想说,你方才的要求,本官答应了。”
“诶?”秦蓁一呆:“什么要求啊?”
“自然是你不回猫耳胡同了,随我一同走一趟春香院,顺便,带上赵家小公子一同去勘察现场。”
秦蓁:“……”
我勒个去!这货听见了呀?听见了方才还神游天外、毫无反应?
她能说,自己反悔了,刚才是要去,现下,又不想去了吗?
皱着脸,秦蓁哭兮兮道:“可是,我想如厕,憋不住了。”
“再来个屎遁?”
秦蓁:“……”
小心眼儿的男人,这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怎地还时时挂在心上啊?
“自……自然不是,”避开李烨鹰隼般能洞悉一切的犀利目光,秦蓁底气不足道:“我是,我是真的肚子疼。”
“如此,”李烨垂眸默了一瞬,唇角突然一弯:“云琅,你等先带赵小公子和钱阮阮去朱雀大街春香院,秦衙役腿脚不方便,本官送她去如厕完,来追你们。”
……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