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枕头锁：城外遇险
至此,秦蓁终于体会到,李烨之前所说,断案破案凭借的并非直觉和人情世故的真正涵义了。
人性本来就很复杂,在一起毫无头绪的连环案中,人性的善恶皆会暴露无遗,恶的那部分会诱导出无数残忍血腥的事实,善的部分,又会成为勘察真相的绊脚石,令原本就杂乱无章的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譬如元太师,他身为帝师,为大唐培养出了无数似李烨和顾爽这般的国之栋梁,可是,面对心灵扭曲、杀人如麻的爱子,他却难以做到公允,只能随着儿子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再譬如赵宰相,大半辈子戍守边关,在战场上,他是精忠报国的英雄,可是面对儿女情长,他依旧有侠骨柔情的一面,爱侣的惨死,他忍了,将自己硬生生活成行尸走肉,但面对爱子的惨死,他又要怎么忍?
都道人这辈子,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幼年丧父,中年丧偶,晚年丧子,赵宰相再精忠报国,他也是个人啊!当爱侣和爱子先后直接或间接惨死皇室之手,他的忠心,还余多少?
轻叹一声,秦蓁问:“那照皇上的意思,当如何办?”
“还是我之前的说法,”李烨睇她一眼:“断案破案讲究的是证据,眼下赵宰相有嫌疑,便只管排查就是,若能排除他的嫌疑自然最好,若嫌疑被证实,皇上的意思是,杀无赦!”
秦蓁脚步一顿,之前她还无比敬佩明德帝的明察秋毫与隐忍,可现在,她却觉得,这位继位刚刚五年的新皇,乃是极冷血无情之人。
然,这种冷血无情还无法诟病,毕竟勾结外敌、叛国谋逆是死罪。
“也罢!”她点点头:“人活一世,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或好或坏,但凡做了,就得承担做下的后果。我省得了,若此事真的是赵宰相勾结外敌所致,那不管他曾经为我大唐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我和大莽、小威,都不会对他网开一面。”
宫门外已有顾爽提前准备的马匹等候,秦蓁四人也不多话,直接出城。
第一个出事的村镇叫北牛镇,突厥狼士兵在这里屠杀了十余人,皆是青壮年。
白莽、白威和云琅等人接到消息后,直接从京兆府赶来,倒是比秦蓁四人先一步抵达。众人会合后,在北牛镇里转了一圈,发现北牛镇距黑风水寨不足十里,双面环山,一面临水,仅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镇子里。
许是前几日刚刚出过事,镇子里空荡荡的,想找人打听下情况都找不到。好不容易看见前面来了个带着孙儿的老妪,顾爽欲上前打听,那老妪却在看见他们后,抱起小孙儿一溜烟钻进了座院子。
众人面面相觑,秦蓁更是小声嘀咕:“我大唐为何不取缔或者改建这些村寨?怎地一个个都是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理环境?黑风水寨是,这北牛镇还是。如此特殊地形,一旦被歹人攻克,可不是轻而易举就成了匪盗窝吗?也难怪老百姓们会害怕,或许上一波来的突厥狼士兵,便是如我们这般大摇大摆进来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烨与顾爽相识一眼,均未说话,心头却俱是一沉。
他二人同在后唐为官,又同属于三法司,有些事情外人不知,他俩却再清楚不过。之所以黑风水寨这些年始终屹立不倒,除了水匪们比较有底线,抢劫钱财并不伤及性命外,最根本的原因,乃是地理环境极为特殊。
想后唐初建不久,各方面都在养精蓄锐,宫里隐患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干净,长安城内更要安定人心,许多京畿卫处理不过来的事务,都得调动虎贲军协助。
这种情况下,再派兵出城四处剿匪,委实不明智。故而,黑风水寨不来招惹官府,朝廷便也对它网开一面,始终睁只眼闭只眼,相安无事。
正因此,黑风水寨才会被椂王浅和突厥人盯上,成为他们藏匿兵器和提供炼药孩童的据点。
而北牛镇与黑风水寨地理环境相似,突厥人在失去黑风水寨后,当选择这里作为临时窝点才对,他们有什么必要在北牛镇大开杀戒,搞得人心惶惶,惊动官府?
秦蓁嘀咕完后,自己也想到了这个,她对李烨笑笑:“大人,这般无头苍蝇般乱转不行,我且去找个人打听打听。”说罢,也不等李烨回复,她跳下马背,一溜烟地跑走了。
她去的正是方才老妪与小孙儿进去的院子,敲门前,秦蓁还专门做了番伪装,把身上的衙役服侍翻过来穿,又将头上男子式样的马尾打散,随手挽了个发髻。
敲了足足一炷香工夫,也没人来开门,白莽等得焦急,索性从隐蔽处出来,也学秦蓁的模样将衣裳反过来穿,“砰砰砰”用力砸门。
他将院门敲得山响,终于传来“踢踏”脚步声。
兄妹二人很谨慎,对视一眼,白莽主动往后退开一步,却是在秦蓁身后悄无声息拉开了架势。
门“吱嘎”一声被拉开,却没有人出来,而是只开了条缝,一只眼睛从缝隙中看出来。
这要摆在夜里,定会将人吓一跳,然大白日,这般开门,多少有些令人哭笑不得。
秦蓁认出这只眼睛正是之前的老妪,笑道:“婆婆,我与兄长远道而来,前往长安城投奔亲戚,路过这个镇子,口渴得很,能让我们进去讨杯水喝吗?”
许是因为秦蓁乃一女子,老妪眸中警惕淡了些,但她并未让秦蓁和白莽进去,而是说了句“且等着”,“砰”地一声,又将门关上了。
不多时,她再出来,拎着一壶茶和两只茶碗,倒了茶水,一言不发递给秦蓁和白莽。
秦蓁与白莽千恩万谢地接过,却只将茶端在手里,并不喝。
老妪看了他们一样,催促道:“赶紧喝,喝完快走!”
“好好,”秦蓁笑眯眯地应了,随口问:“婆婆,这北牛镇,距离长安城还有多远啊?”
“不知道!你们要喝就喝,不喝就快点滚蛋!”说罢,竟是连茶碗和茶壶也不要了,“砰”地一声又将门关上。
“蓁蓁,”白莽一脸吃惊:“这老妪是不是有点问题?”
“嘿!”秦蓁眯眼笑起来:“当真有点意思,大莽,你且继续敲门,用力些敲,让这老妪觉得,她若不来开门,我们就将她的门板拆掉。”
白莽这半年来,跟随李烨大风大浪经过不少,并非那起子没见识的新人,横竖李烨等人眼下就伏击在四周,他也不怕。
只是?
他低头看一眼秦蓁的腿:“你的腿可好利索了?”
“早没事儿了,”秦蓁笑道:“那会子刚受伤的时候,我都能用伤腿支撑着扮作舞娘蹦蹦跳跳,眼下不过是个走路都打颤的老妪,怕甚?”
白莽本想说,哪里就是老妪了,指不定是突厥狼士兵假扮的,可转念再想,凭借自己的眼力,方才那老妪当真是位老人。
暗道自己越来越疑神疑鬼了,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胆小如鼠的老妪罢了,怕她作甚?他扎了扎腰带,抡圆了膀子,对着门板就是一通地动山摇的猛拍。
乡下村镇的门板本就单薄,哪里经得住他这般拍打?眼见已摇摇欲坠,“吱嘎”一声,门又开了。
还是先前的老妪出来,这回,她脸上却带着哀求:“二位行行好,你们且赶紧离开吧,只当老婆子求你们了。我们北牛镇穷山僻壤,没甚好东西让二位打秋风,你们往北走,不到二里地,有个杏花村,那村子富庶,若要讨吃讨喝,只管去那里便是。”
她才说完,腕上蓦地一紧,竟被秦蓁握住。
而不等她惊呼出声,秦蓁已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婆婆莫怕,我们乃衙门官差,我知晓您屋里有人,他现下控制住了您孙儿,且放心,我们自有办法对付他,您且仔细与我们配合,莫要惊慌失措下大喊大叫,我们定然完好无损地将您孙儿救出来。”
果然,此言一出,老妪便呆住。
旋即,她眼眶中猛地涌现出泪花,嘴唇颤抖着反握住秦蓁的手,用力攥了攥。
秦蓁冲她笑笑,突然扬声道:“阿兄,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嘛,您瞧,我脚板上定然磨出了水泡,不管了阿兄,我就要在这婆婆家休息嘛!”
白莽心神领会,立刻接口:“就知道你这丫头娇气,离家时我便说不要你来,你非要跟着,你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这幸亏遇到的是位婆婆,若是庄稼后生,断然不能让你进去。”
秦蓁却似撒娇般,又甜腻腻道:“婆婆,我真的走不动了,您就行行好,容我进屋歇会子吧。”
她声音软软糯糯,听上去,当真与娇滴滴的富家小姐无异,老妪不由自主便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