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枕头锁：战地红颜

“噗嗤!”顾爽和方信委实憋不住,双双笑出了声。

秦蓁眼看李烨的俊脸越来越黑,立刻如蔫头耷脑的小兔子般,无比小心地扯了扯李烨的衣襟,又憋出抹极谄媚的笑,怯生生道:“哥哥您莫急,不管您哪里不舒服,我都可以给您医治,我说的按摩生以消息导引之法当真不是吹牛,要不,等晚些咱们回去,你趴在榻上,我给您全身按摩按摩,松松骨如何?”

这番话听在耳朵里当真舒坦,李烨最喜的便是秦蓁的有眼色,见她如此识时务,松开手道:“如此甚好,晚些回去,你卖点力。”

说罢,又面无表情看向顾爽:“顾少卿来太医署所为何事?”

“哦!”提到正经事儿,顾爽亦收敛起情绪,正色道:“我与方信正是来寻李大人和秦姑娘的。”

“呀!”秦蓁眼珠一转,福临心至:“顾少卿可是也接到皇上口谕,让您配合李大人和六扇门,协办突厥狼士兵在我长安城外兴风作浪之事?”

“正是!”顾爽赞赏地睇秦蓁一眼,“皇上道,我等皆是督办椂王浅谋反案的当事人,此番突厥狼士兵来势汹汹、无恶不作,且大张旗鼓、肆无忌惮,完全不把我后唐天威放在眼里,特命我等用剿杀椂王浅之势,将这批突厥狼士兵尽数歼灭,狠狠打压一下突厥的气焰。”

果然是选用了洞房醉一案的相关人员,秦蓁以前只道明德帝爱以貌取人,今日方知,帝心难测,上位者当真拥有大智慧,哪里会像表面那般简单。

既然目标一致,三人也不忸怩,汇成一队,边走边谈。

话题聊到赵宰相时,顾爽突然面露难色:“李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您可否为顾爽解惑?”

“顾少卿但讲无妨。”李烨从善如流。

“如此,”顾爽问:“我虽入仕没有李大人您早,入国子监时,李大人业已离开从戎,却对前唐末年某些事多有耳闻。我想问问李大人,赵宰相既然与美玉公子父子感情深厚,为何美玉公子失踪遇害,赵小公子多次哀求寻找,他却不闻不问?”

“自然是他察觉到事情有异,生怕落入有心之人彀中,便是心急如焚,也不敢大肆寻找。”迟疑一下,李烨又道:“另,他应该还存着侥幸,认为见不到儿子的尸体,儿子便还活着,故而,从内心深处拒绝相信美玉公子失踪遇害的事实。”

“既然他如此爱子心切,赵小公子字里行间,为何表达出来的,都是赵宰相对他们兄弟俩的不重视?”

这问题也是秦蓁百思不得其解的,既然顾爽问出来,她索性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李烨却沉默良久,直到顾爽和秦蓁皆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方道:“顾少卿既然听说过前唐末年某些事,可知当年红颜追夫雁门关的典故?”

顾爽先是一愣,继而满脸不可思议道:“李大人可是说,当年红颜追夫雁门关的那位阿史那黛云公主,她就是赵宰相的?”

“对!”李烨点头:“那位阿史那黛云公主,便是美玉公子赵瑾瑜,以及赵小公子的生母。彼时的赵宰相,只是区区一名五品定远将军,他与阿史那黛云乃是在一次两军对战中认识的,赵将军那时候脑子里全是杀敌,可阿史那黛云在被他打败后,却芳心萌动,情不自禁爱上了他。

然,他二人一个是我大唐将军,另一个却是敌国公主,注定无法结成善缘,早期阿史那黛云纠缠赵将军时,赵将军曾以家中已有妻室为由拒绝,可阿史那黛云是个死心眼的女子,她认定了赵将军,竟不惜背叛母族,几次三番相助赵将军剿杀突厥兵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面对这样一个全心全意深爱自己,痴情追随的女子,赵将军由最初的深恶痛绝,渐渐演变成欣赏,最后竟成了痴迷。

那段在雁门关驻守的日子,大概是他二人最肆意欢快的岁月,美玉公子,便是在那时候诞生的。只是我大唐虽民风开化,却尚未到娶妻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程度,赵将军家中已有发妻幼儿,哪怕他与阿史那黛云再相爱,阿史那黛云也只能屈居妾室。好在阿史那黛云真心爱他,不计较名分,最初赵将军回京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少之甚少,而他只要返回雁门关,阿史那黛云便会随行左右,俩人夫唱妾随,便是常被族人诟病,依旧我行我素,活得无比潇洒自在。

然好景不长,赵小公子出生后,阿史那黛云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赵将军生怕将她留在边关常伴,居无定所、来回奔波会累及她性命,便与阿史那黛云挥泪洒别,将她送回洛阳,让她在家安心抚养两个儿子,耐心等他回归。

若故事到此结束,倒也不失为一件美谈,横竖大多戍边武将都是这么过一辈子的,可偏偏阿史那黛云生性活泼、耿直,对人坦荡无比,哪里懂深宅内院中那些邀功争宠、尔虞我诈的把戏。她初回赵府时,见赵家娘子十分热情,便以为主母同她一样实心眼,竟在赵家娘子刻意套话下,将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那一年,在边关浴血奋战的赵将军突然接到先帝密诏,急召他回京。他不知有诈,领命而回,不想,迎接他的却是阿史那黛云的尸体,那赵家娘子得知阿史那黛云的真实身份后,连夜向先帝揭发告密,先帝生怕阿史那黛云乃突厥可汗安插在雁门关的细作,当即下令处死。

赵将军悲痛欲绝,怀抱阿史那黛云的尸体一去不返,直至老母离世,赵府再无一人相护美玉公子兄弟,他才不得已回京,只是回京后与赵家娘子形同陌路,没多久,赵家娘子亡故,赵将军在族老安排下重新娶妻,同年,今上便发动了玄武门兵变。

到如今,世人皆以为赵宰相与新主母感情甚好,前娘子所出嫡子和妾室所生庶子他皆不在意,却哪里知晓,他只是借新主母这块幌子,转移阖府对美玉公子兄弟的关注罢了。”

至此,秦蓁和顾爽彻底听懂了,按照赵将军的脾气,心心相印的爱人被发妻害死,他大约战死沙场,这辈子都不会再返家。无奈家中还有阿史那黛云生下的两个孩儿。这世上多得是捧杀,赵将军虽是武将出身,肚腹中没多少文墨,却知自己官拜宰相,对儿子并非益事,为了让美玉公子兄弟俩健康成长,将来能光宗耀祖继承自己的衣钵,他表面上必须装出不在乎的模样,麻痹新主母和族老们,私下里却竭尽所能,为美玉公子创造出人头地的机会。

难怪椂王浅一勾搭,赵宰相便轻易上钩,定是赵宰相心中早就恨毒了元太师,认定儿子就是因为去太师府论学,才被婉儿勾走了魂,他大概在两年前,便存了除掉元太师的心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赵将军一番苦心,两个儿子终是没看到。或许美玉公子心里明白,因此在国子监求学才处处严于律己,低调做人处事,但他不敢对弟弟明言,只好以母亲早亡,父亲不重视为借口,鼓励弟弟自立自强。

想美玉公子就要在明年科考中脱颖而出,赵宰相多年夙愿将了,他内心该有多欣喜啊!若非爱极了这个儿子,身为一国宰相,他如何会轻而易举同意美玉公子迎娶毫无家世、庶女出身的谭六娘为妻?

秦蓁虽猜不透美玉公子的心思,却能感觉到,他是乐意娶谭六娘的,或许他曾经迷恋过舞娘婉儿,或许他曾失去过自我,但,他自愿迎娶谭六娘,便表明了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的决心。

岂料,就在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面发展时,他却会死于云翼之手。秦蓁无法想象,那些日子,赵宰相这位隐忍的老父亲是怎样熬过来的?一件自己殚精竭虑呵护的珍宝,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打碎,赵宰相的内心,可会因此发生扭曲?可会憎恶这个世界,憎恶所有人?

因此发生扭曲?扭曲?秦蓁心头大骇,她猛地发现,今日不管是自己,还是顾爽,甚至李烨,话题始终围绕着赵宰相。

为什么?真的只是出于好奇吗?

不,当然不是。干他们这一行的,从来不对毫不相干的事好奇,他们仨之所以会不约而同提到赵宰相,乃是因为,潜意识都先一步想到,突厥狼士兵能这般在长安城外神出鬼没,必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而这暗中相助之人,手里必有通天权势。

那么,在椂王浅伏法身亡之后,此人还有谁?

果然,三人目光刚在半空中相撞,李烨便语调平静地揭开了谜底:“今日皇上召见我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到底是我们李家,对不住阿敬啊’!”

……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