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枕头锁：狭斜偶遇
无论是延祚坊狭斜,还是平康坊狭斜,都乃鱼龙混杂之地,来狎妓的嫖客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谁也不敢保证,北里玉团楼那种地方没有欲念旺盛的乞丐光顾,亦不敢说,延祚坊狭斜内没有马御史这类达官显贵出入。
故而,这种地方通常都真真假假,必须长着双火眼金睛,方可分辨清楚。
不过,狭斜从古到今都是消息最灵通之处,各有司衙门也会在这里设置几条自己的眼线。
秦蓁和李烨虽无眼线在此,却都明白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李烨心知自己气质冷冽,恐吓坏了爆炭和花娘反而坏事,故,悄悄摸了个银锭子塞给秦蓁。
秦蓁本想说,延祚坊狭斜这种地方,乃是下等青楼妓馆,开元通宝比银子好使,可她一见李烨塞过来的银锭子足有五两重,眼睛不由自主便亮了。
左右没人,她笑眯眯问:“哥哥?您这银子,是要我打点爆炭、花娘所用吗?”
“正是!”
“那倘若,我同样能从她们嘴里套出消息,这银子还有多余,可否作为我的赏格?”
李烨:“……”
这丫头是不是钻钱眼儿里了?怎么满脑子都是赏格?
话说,这银锭子乃是朝廷刚刚新制的一批官银,棱角都未完全磨平,打赏便打赏了,如何还能有剩余?难不成,秦蓁给人付钱时,还要先咬下来一块?
有心看她笑话,李烨不怀好意道:“横竖就这么个目的,只要达成,多出来的银子,你只管拿去便是。”
“好嘞!”秦蓁立时乐得有牙没眼,“哥哥您真是财神爷,我就不明白了,您只比我们府尹大人官大一级,却为何,哥哥您这么有钱,我们府尹大人却天天都在喊穷?”
李烨心头一惊,刚想解释,秦蓁却已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嗯,定是我们府尹大人太好女色,我听小威说,我们府尹大人除了正妻和贵妾,府里还养着六名侍妾,暖床丫鬟和洗脚丫鬟更是无数,这般成日里在温柔乡中滚打,不赏银子可不行,定是我们府尹大人都把俸禄给妻妾们买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了。”
“???”李烨的脸皮子狠狠拧了两下,伸出一根手指,他在秦蓁脑门上弹个爆栗,哭笑不得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地总喜欢编排别人后院的男女之事?且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可是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吗?”
“哪有?”秦蓁笑眯眯的,“都是听来的,哥哥您也知道,众兄弟们平日里没事,就喜欢讨论我们府衙中,谁又娶了一房小妾,谁又在街上买了个如花似玉的贴身丫鬟,而这些风流韵事,可不比谁家的猪丢了,谁家的猫儿狗儿又被人毒杀了更有趣?我自是要听一耳朵的,如此出门在外,即便吹牛,也有更多资本嘛!”
李烨:“……”
这丫头,居然管编排顶头上司的风流韵事,当成在外面吹牛的资本?现在他真的相信,今日秦蓁诋毁诽谤他和六扇门,的确嘴下留情了。
二人说着话,很快就来到狭斜纵深。
因为是大白日,狭斜的生意并不好,各家各户都大门紧闭,便是偶尔有爆炭或者花娘出来,也仅仅伸个脑袋瞧两眼,很快又缩了回去。
李烨见秦蓁伸手就要去敲一户的门,赶紧拉住她:“你都不观察一下吗?”
“观察甚?”秦蓁眨巴眨巴眼睛,“狭斜里家家户户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刚说到这里,她眼珠一转,又笑起来:“哥哥您可是害羞?若您觉得不好意思,便站在街口吧,我独自与这房主交涉便可。”
李烨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但更重要的是,这青天白日的,他堂堂朝廷三品大员跑来逛窑子,说出去委实不好听。且,他也信不过秦蓁,这小丫头精灵古怪,谁知道她敲开门后会怎么说?万一又和方才在草地上咬自己的脸一样,再弄个不上不下,他的一世英名,怕再无补救机会了。
可是,将秦蓁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跑去街口乘凉,如此不作为、无担当的事情,他当真做不出来。
秦蓁早将李烨的心思猜透,见他犹豫不决,嘿嘿笑道:“哥哥你平素最是果决利落,今日怎地黏黏糊糊,如此倒真有些有贼心没贼胆,大白日跑来狎妓的嫖客做派。您还是去街口吧,我要说的话有些不堪入耳,也省得您听见后,你我都不自在。”
才说完,便见前面一个院落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一名身形消瘦的小婢走了出来。那小婢出来后迅速往左右看了一眼,继而反手关好门,低着头只管往前走。
然,就是她方才扫那一眼,秦蓁已瞧清楚了她的模样。
小婢最多不超过十二岁,正值豆蔻,五官生得极美,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便是秦蓁身为女子,亦为之心动。只可惜小婢似有些营养不良,身形尚未长开,胸臀竟与身体一样平。
另,秦蓁发现了些异常。这小婢眼圈是肿的,尽管面上敷了粉,掩去泪痕,却依旧不难瞧出,她方才正在哭泣。
秦蓁目光下移,迅速扫了眼她打着补丁的裙裾,以及一走路便露出来的,已然开线的云头履,最后,却将视线定格在小婢手里的竹篮上。
眼珠转了转,秦蓁道:“哥哥你且等我片刻,”说罢,便迎了上去。
小婢走得好端端的,冷不丁被人拦住,她未及抬眸,已脱口道:“恩客饶命,恩客饶命,我只是个粗使丫头,并不接客。”
“若我定要让你接呢?”
听见说话的乃是女音,小婢猛地抬头,对上秦蓁笑吟吟的眼睛,她却吓得腾腾往后退去,直至退到墙根,后背紧贴着墙面,她才战战兢兢道:“这位……这位姑娘,我……我不接客。”
李烨跟在秦蓁身后,被小婢这句话惊得一下子被口水呛到,好一阵呛咳,他才似笑非笑地用手肘兑了下秦蓁。
秦蓁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凡结伴来狭斜这种地方找乐子的,无论男女,都是同性,几个男人有之,几名女子亦有之,唯独没见过一双年轻男女同来的。故,在旁人眼中,要么李烨好龙阳,要么她秦蓁乃磨镜,横竖他二人都是来狎妓的。既然她主动去招惹小婢,便足以说明,她秦蓁是磨镜。
被人误解成磨镜,十人有九人大约都会发怒,然,秦蓁却是另类,她非但不恼,还逼上前,伸手勾起小婢的下巴,猛地凑过去,“吧唧”在小婢脸上亲了一口。
这下不但将小婢吓得魂飞魄散,连李烨都差点冲上前将她拽回来,只是,秦蓁亲完后,却哈哈大笑道:“小妹妹,你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挺多。可怜见的,这花骨朵儿般的年纪,就要在如此腌臜龌龊的地方卖笑为生,你爹娘当真作孽。”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小婢一下子愣住。
秦蓁却又凑近她,悄声道:“你这是打算出门采药吗?可你这模样,只怕将将走出延祚坊,就被人牙子拐走了,哪里还能出得了城去采药?”
“你……你……”小婢惊得六神无主,一双大眼哀求地看着秦蓁,眼见就要哭了。
秦蓁轻叹一声,松开她的下巴,抓了她的手腕就走,“快些吧,到底是你爹病了,还是你娘病了?我且去帮你瞧瞧,不收你诊金,你且记住,我并非无名无姓的嫖客,我叫秦蓁,家住猫耳胡同,来此,乃是找寻我走失的妹子的。”
这话立刻让小婢放松了警惕,上一刻她还满脸警惕地瞧着秦蓁,此时已反手抓住秦蓁的手,无比激动地将秦蓁往时才出来的小院拉,“姐姐您且快些去瞧瞧我妈妈,她不大好,今日又吐了两口血。待您瞧过我妈妈,我去帮您找您妹子。”
秦蓁却不慌不忙扭头去看李烨,嘴里还笑问道:“哥哥您可要随我来?我找姑娘乐呵去了,您若不想进去,在街口等我亦可。”
李烨:“……”
这丫头是故意的吧?明明是要挟恩图报打探消息,却说什么找姑娘乐呵,她也不怕再把人家小婢吓坏了,撵她出来?
狠狠瞪秦蓁一眼,李烨疾步跟上。
他二人一走进小院,小婢便谨慎地伸出头左右瞧瞧,确信没有人看见他们,方悄无声息将门关上。
李烨瞧着她的动作,微微有些不悦,秦蓁倒是既来之则安之,但,依旧是她以往的习惯,仔仔细细将院内情形谨记在心。
其实,这院子里着实没什么可防备的,实在太穷太破了,不过即便穷得连照壁都摆不起,门廊下却依旧挂着粉紫色纱幔,单扫一眼,便知,里面乃是销魂蚀骨之地。
刚想发问,便听主屋内有人边咳嗽边道:“你怎地又出去了?若叫那挨千刀的瞧见你独自一人,可不要将你活活折磨死?”
秦蓁登时变色……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