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枕头锁：秦蓁赠银
折磨?屋内的女子,用了个饱含深意的词儿——折磨。
很显然,屋内说话之人,乃是爆炭。狭斜本就做皮肉生意,什么情况下,老鸨才会对花娘清倌儿说出“折磨”这两个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秦蓁不由回头去看李烨,却见李烨意有所指地冲她丢了个眼色,秦蓁不待小婢开口,已自行挑开门帘,走了进去。
主屋分为两进,外间乃是用作招待客人的客厅,秦蓁只扫了一眼,便向里间走去。
果然,床榻上正趴卧着一名女子,约莫三十几岁模样,面容憔悴,却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秦蓁的目光落在她裸露在外的半截香肩上。
倘若是在深夜,来个嫖客,这半老徐娘香肩微露,自是一种风情,可眼下乃是大白日,她做甚这幅姿态?她不是病了吗?为何不躺着,非要趴着?可是,受伤部位,大多都在背部吗?
爆炭正在训斥,突见有人进来,以为是小婢,眼皮都未抬便继续唠叨:“那死肥猪还说他乃朝廷从三品官员,我呸!谁不知咱们皇上素来喜爱容貌俊美之人?就那那等腌臜之辈,跑去皇上跟前瞎晃,也不怕脏了皇上的眼睛。
不过锦娘啊,有些事儿也不好说,死肥猪有一回把他的官印掉我床上了,他确实是达官显贵无疑,虽说咱们长安城内遍地都是贵人官吏,随手一抓就是一把三品大员,但咱们只是贱奴,委实得罪不起。
妈妈瞅着你留在此间,迟早要遭他毒手,你这身子骨又弱又小,只怕被他打一回,这条小命就丢了,锦娘啊锦娘,并非妈妈心狠,眼下我自身难保,不定哪天就会一命归西,你要不然,改投别家去吧?总好过留在这里,最后被那死肥猪蹉跎死。”
“那死肥猪姓甚名谁?”秦蓁幽幽接口道:“可是姓马?”
爆炭猛地一愣,倏地睁开眼睛,瞧见站在床头的乃是一名男装打扮的姑娘家,她“啊”地惊呼一声,竟直直从床上栽了下来。
秦蓁伸手将人接住,重新抱到床上让她趴好,却顺手掀开了锦被。
这一看,她登时愣住。
爆炭后背上,大块大块肌肤都在腐烂,肩胛部位,甚至可见隐约白骨。
爆炭未料这陌生姑娘如此大胆唐突,竟然掀她被子,恼羞成怒下,她伸手就来打秦蓁,嘴里还愤愤道:“哪里来的登徒子,我虽身份低贱,却也是个人,我们家不做生意不接客,这位哪里来,还请回哪里去吧?”
她刚说完,小婢已急匆匆走进来,见爆炭无力的手不停在秦蓁身上拍打,小婢急道:“妈妈莫要打,这位姑娘乃是郎中,是专门给您来看病的。”
“看病?”爆炭一呆,半响,才一脸警惕道:“姑娘,对不住了,我们家太穷,没钱看病,您……”
“我不收你诊金。”随口说出这句,秦蓁又扭头冲外间喊道:“哥哥,劳烦您去一趟药铺,抓一些冰片、生矾、石膏和百草霜来,再买些花椒、雄黄和麻油,动作快些。”
李烨不便进入内室,听见秦蓁的交代,不由问:“要多少?”
“多抓些,这位妈妈伤势太重,受伤部位又太大,恐寻常药量用半日就没了,您就按照普通外伤药的十倍量来抓便可。”
“好!”
待李烨离开,秦蓁又吩咐小婢烧热水,准备火烛、干净巾帕和质地柔软的里衣等。一切就绪后,她从荷包中摸出一粒药丸递到爆炭嘴边,“吃下去!”
“这是何物?”爆炭蹙眉问,她还是不信这世上会有不收诊金,还白给病患搭药的郎中,警惕性极高。
秦蓁也不瞒她,坦坦荡荡道:“这是我自己配置的蛇毒丹,你可敢吃?”
爆炭有些见识,若秦蓁假惺惺地解释,她未必信服,可秦蓁如此坦然,她微微一笑,卸下戒备张嘴含住药丸,竟不用水送,直接咽了下去。
秦蓁见她行事爽快,心中已然喜欢了几分,不由打趣道:“妈妈方才还疑我乃来找乐子的磨镜,为何这会子,我给你吃什么,你连问都不问就吞了下去?”
“呵!”爆炭笑道:“奴家活了半辈子,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姑娘虽行事乖张,却一身正气,且我这样儿的身份,还有什么谋害的必要?姑娘与你那哥哥若真中意我家锦娘,见我半死不活只管硬夺了去,我又能如何?你哥哥却连进都不进来,如此谦谦君子,如今世上少见喽!”
感叹完,她话锋一转:“说吧,姑娘与你哥哥这般好心,又是免费为我看诊,又是白白给我搭药,却是为何?二位究竟想从我这里打探什么消息?”
“呵!”秦蓁学她语气:“我不信妈妈如此精明之人,方才我的问题您未曾听见?不过,我既有所图谋,自当先表诚意,妈妈且放心,我和我哥哥不仅会将您的伤治好,日后还会多多关照锦娘,最起码,保她十年在这延祚坊内,无人敢欺负。”
“啊?”爆炭一声惊呼,竟急着要爬起来,嘴里还喃喃道:“贱奴该死!贱奴该死!不知是官爷驾到,还望大人网开一面,给我们娘儿俩一条生路。”
“哦!”秦蓁将她摁回去,挑眉道:“妈妈好眼力,既然您瞧出来了,我也不跟您打哑谜,方才外间那位,乃刑部左侍郎、千牛卫中郎将李大人,眼下统管六扇门,而我,则是京兆府捕快秦蓁,专门协助李大人办案的。”
“竟是李大人和秦捕快,锦娘,”爆炭急急唤道:“你还傻愣做甚?还不赶紧去给秦捕快看茶?要上回招待死肥……恩客最好的茶叶。”
小婢锦娘做梦都未想过,自己请回来的女郎中,居然是衙门官差,想到方才自己胆大包天,连拖带拽地将秦蓁拖进院子,她吓得面色蜡白,几乎走不动路。
秦蓁瞧她实在可怜,轻叹道:“不用忙了,我与李大人并非来此吃茶作乐的,而是有公务在身,还请妈妈相助。”说着话,她已伸手去摸荷包中的铜钱,捏住两枚,却又改变主意,将方才讹李烨的银锭子掏了出来。
那么大一锭银子,白白送给爆炭和锦娘实在舍不得,秦蓁张嘴就想咬一块下来,刚刚叼住银子,却又扫见这屋子里破破烂烂,便是爆炭盖的锦被,都有好几处张着嘴,露出里面脏兮兮的棉絮。
罢了,千金散尽还复来,让她面对如此凄惨的弱小置之不理,她秦蓁委实做不到。
心一横,秦蓁将手里的银锭子往锦娘跟前一送,闭着眼睛道:“这五两银子足够你们母女二人吃用大半年,便是抓药看病也够了,快快拿走,莫要让我后悔。”
锦娘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登时呆住,便是那爆炭,也直勾勾盯着银子瞧了十几息,方咽着口水问:“秦……秦捕快,这……这银子是给我们的?”
“自然!”等不到锦娘来拿,秦蓁索性往爆炭枕头下面一塞,满脸肉疼道:“嗬哟,小爷我几百年大方一回,瞧着你们俩可怜,赏五两银子,你二人做甚还要疑我?总不至于,是怕我趁火打劫吧?”
“不不!”爆炭急得连连摇手,“秦捕快仁慈济世,我等哪里敢怀疑?只是……我们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
“也是,”想到自己还见过比这更大、份量更足的银锭子,秦蓁有些嘚瑟:“此乃今岁朝廷刚刚新制的官银,你们要用时,且记得去正规钱庄兑换成开元通宝后再用,千万别直接拿去交易,会被官府以盗窃罪名抓走的。”
这话吓得锦娘一个趔趄,险些跪在地上,爆炭亦胆战心惊:“秦……秦捕快,您还是将银子收起来吧,如此贵重之物,实非我们这等低贱之人能用的,我们……”
“放心吧,不会让你们母女吃官司的,如果你们不嫌麻烦,可拿着银子来京兆府寻我,我让我兄长带你们去钱庄,我兄长乃是京兆府的捕头,有他作保,自然无人再敢疑心你们。”
这世上,哪有人会拒绝送上门来的钱?秦蓁都已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若再拒绝,也当真不识好歹,爆炭开开心心收下后,硬是让锦娘去泡了壶新茶,待亲手为秦蓁奉上,方问:“秦捕快可否告诉我,您想打听的那位马御史,他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吗?”
“他没有犯事儿,”秦蓁嘬了口茶,慢悠悠道:“他死了!”
“扑通”一声,立在旁侧的锦娘突然跪了,而趴在床上的爆炭,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她身上未着寸缕,这般坐起来实在不雅观,但她却顾不上那许多,先是呆愣愣看了秦蓁几息,确信秦蓁没有骗她后,竟仰首哈哈大笑起来:“天可怜见,总算让那狗鼠辈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啊!”
……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