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断掌劫：第六个人

张青却懒得与他计较,环顾众人,朗声道:“我后唐律法森严,六扇门既然是三法司衙门,李大人作为三法司最高长官,秉公执法何错之有?”

有人隐在人群中喊:“并非指责李大人有错,而是,这小媚娘,也太年幼了呀,对她用刑,岂不是……”

“你都知媚娘年幼,江二娘身为她母亲,不知吗?”张青冷冷看过去,“她明知来敲登闻鼓必受刑,却依然带着三名幼童来,岂不是在胁迫我们六扇门就范?如此用心歹毒,她的状子,又有几句真话?”

“不是的!”江二娘终于被张青的话逼急了,她膝行上前,一把抱住张青的腿,颤抖着声音喊道:“官差大老爷,我没有胁迫六扇门,更不敢逼大人就范。之所以会带三个孩子一起来敲登闻鼓,是因为……是因为我怕啊!我怕留他们三个在家,待我告状成功归家时,他们已变成三具冰凉的尸体了。”

张青:“……”

我勒个去!这势头发展不对啊?演不下去了,蓁蓁只告诉他如何威慑刁民,却不曾说,对待这样的弱女子当如何?更没说,这女子还有这般苦衷。

“蓁蓁?”张青扭头便唤秦蓁,那憨厚脸庞上,就差直接写着“快来救我”的字样了。

秦蓁一脸无语,赶紧往一名千牛卫身后躲了躲,嘴里还低声嘀咕:“千万别说认识我,千万别看我。”直逗得千牛卫忍俊不禁。

从张青突然跳出来开始,李烨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张青是他手下,相处多年,李烨岂会不了解张青的脾性?张青是个有勇无谋的大老粗,考虑问题方面,还不如云琅细致周到,遇到刁民闹事,张青出来一通打骂或许可以,但似这般言辞凿凿、大义凛然,他还没这个脑子。故,张青会这般,定是秦蓁授意的。

其实,区区几个刁民叫嚣,李烨岂会对付不了?三法司的告示贴出去,形同律法,违令者别说抓回来惩戒,便是杀一儆百直接斩首,也无人敢放个屁,方才会闹起来,无非是心怀叵测之人在围观百姓中煽风点火,只要找出这些人当场杀了,事情自然平息下来。

李烨并非不懂怀柔,但他觉得怀柔太过麻烦,官与民的区别本就在一个“威”字,只要能镇得住场子,令老百姓畏惧,便是淫威,又如何?六扇门又不是国子监,还要将告示上的内容一遍遍口传亲授?遵不遵照那是老百姓自己的事情,他李烨作为六扇门统领,只管惩戒就好。因此,李烨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解释。

如果摆在以前,谁要是这般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他定不轻饶,可授意张青的是秦蓁,此时这丫头就站在他身后,哪怕李烨看不见她,也能嗅到空气中她的气息,只要想到这丫头正在花心思,暗地里悄悄帮他解决麻烦,李烨内心便生出几分甜蜜,索性由着她折腾。

故,看见张青被江二娘纠缠,张青又愣头巴脑地扭头出卖秦蓁,李烨眉眼微眯,竟勾起唇角,不厚道地笑了。

不过,笑容在他脸上转瞬即逝,云琅尚未来得及捕捉,便听李烨喝道:“来人,把江二娘拖下去杖责二十!”

云琅:“……”

头儿疯了吧?虽说朝廷有令,六扇门当秉公执法,但律法之外也有人情,这江二娘的情况一看就有苦衷,头儿做甚左一个杖责二十,右一个杖责二十,好玩儿吗?

秦蓁也有些无语,李烨虽冷漠,却不残忍,虽霸道,却懂得变通,虽不好管闲事,却堂堂正正,今日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儿,他为何这般固执?故意给自己脸上抹黑吗?

目光在李烨后脑勺上停留两息,却不知不觉又移到了江二娘身边的几名孩子身上,尤其是最小的二郎。

自幼在街头流浪,秦蓁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但平心而论,她从未见过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思路如此清晰,言辞这般锋利的,二郎给她的感觉怪怪的,就好像,四岁的身躯里,住着颗二十四岁,甚至三十四岁的灵魂。

为什么?四岁孩童应该连话都说不清,二郎为何条理这般清晰?

两种解释,其一,这孩子天赋异禀、聪慧似妖,和她秦蓁对于犯罪的本能感知力一样,二郎有强悍的思维和情绪控制能力。这种猜测可以说通,但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聪慧似妖之人?

若不是天赋异禀,便是第二种解释,人为。所谓人为,指的是有人授意,四岁孩童,乃是模仿能力最强的年纪,倘若有人故意教他这么说话,故意教他这般控制表情,他完全有可能瞒天过海,毕竟童言无忌,不会有人怀疑一名四岁孩童的纯真和诚实。

那么,这个刻意教授二郎的人,会是谁?江二娘吗?

秦蓁的视线缓缓移到江二娘身上,江二娘显然被吓坏了,张青被她抱住腿后异常尴尬,好几次都想抽身,却甩不掉她,她似魔怔了,目光呆滞、蓬头垢面,泪水更似不要钱,哗啦啦往下流,但双手却紧紧抱着张青的腿,仿佛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江二娘这种反应,给秦蓁一种强烈暗示,她怕的并非六扇门,亦不是千牛卫,相反,她把六扇门当成了避难所,将张青当成了保护神。

这反应倒是能解释通她为何会带着三个孩子一同来敲登闻鼓,秦蓁亦能理解她的反应,毕竟好端端在家,突然目睹隔壁邻居残忍杀妻碎尸,吓都吓死了,而这地狱恶魔般的凶手,还追杀到她家里,差点要了她的命,江二娘没被吓出失心疯已属万幸,委实不能指望她更多。

然,也正因如此,她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缜密的思维,教授二郎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种表情神态?

不是她,教二郎的人,绝对不是她。

难道是大郎?秦蓁又将视线投向大郎,大郎的情绪显然不如二郎镇定,或许他惨遭亲生父亲毒手,险些命丧黄泉,被吓破了胆子,但毫无疑问,这才是一名七八岁孩童最正常的反应。

既是最普通不过的孩童,他因何能教授弟弟说出这样的话?倘若他有这等心智,何必依赖弟弟,他自己说自己做,不好吗?

因此,也不是他。

那会是谁?

秦蓁之所以会这般猜测,不仅仅因为这世上天赋异禀之人少之甚少,更因为,凶案发生在前天夜里。前天夜里至现在,中间间隔着一天两夜,倘若江二娘真的如她自己所说那么害怕,她为何前天夜里不带着三个孩子来报案?最不济,熬过一晚,她昨日也能来报案,但她却没有,那她前天夜里和昨天一整天,在做甚?

一天两夜足以将一名聪慧过人,且模仿能力极强,又心怀执念的孩童训练成另外一个人,那么,这过去的一天两夜,江二娘和大郎,可是在配合某人训练二郎?

等等!某人?秦蓁眼睛一亮,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这案子奇怪了。

根据张青的叙述,前天夜里曾有位好心人刚巧路过,从身后袭击了凶手,将他砸晕,这才让江二娘四人虎口脱险、逃出生天。可是,自始至终,这位好心路人,都被忽略了。

江二娘的楚楚可怜和悲惨现状,太过夺人眼球;媚娘害怕挨板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太令人揪心;大郎头上还在渗血的伤势,以及那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模样,太叫人心疼;而二郎,这最小的一个,又太令人意外,以至于所有人,甚至包括她秦蓁,都被悄无声息转移了注意力,大家都在关注这告状的四人,没人察觉出当时案发现场,除了凶手和这大大小小四人外,还有第六个人。

而这第六个人,兴许昨日还与他们在一起,兴许来敲登闻鼓告状,以及教授二郎撒谎演戏的,都是他。这第六人不但是江二娘和三个孩子的救命恩人,更是本案最重要的人证,他为什么今日不出现?江二娘四人的表现,究竟是有意替他掩饰,还是无心之举?

才想到这里,突然听到一声颤抖童音:“不要打我婶儿,大人如果非要杖责一人,就打我吧!”

秦蓁循声望去,不由吃了一惊,因为说话之人,乃是之前一声不吭的大郎。而他将将把话说完,李烨便“噗嗤”一声,笑了。

像是要回应李烨的笑声,二郎的尖叫声几乎同时响起:“不要,不要打我阿兄,呜呜……”他终于哭喊起来,扑到大郎身边,一把抱住大郎厉声嚷道:“谁都不许碰我阿兄,否则我咬死他。”

发完狠,他却将脑袋扎进大郎怀里,一个劲儿地摇晃兄长的身体:“阿兄,二郎想回家,二郎怕,二郎都按照你们说的做了,可他们还要打你,阿兄……”

二郎话未说完,已被惊恐的大郎捂住嘴……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