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美人咒：舍不得谁
秦蓁下意识仰首望望天,冬日清晨的太阳将将露脸,虽红得耀眼,却在晨风卷起的尘土和黄沙掩映下显得朦朦胧胧,光是瞧着,她都觉透骨的寒。
面上肌肉不由狠狠抽动两下,她暗道这长安城委实不太平,人人唯恐天下不乱,老百姓大清早不洗漱不用膳,全都跑来六扇门看热闹就罢了,就连六扇门统领,也是个脑筋有问题的,大冬天的清晨,脑子抽风在院子里晒太阳,还是在凉亭里晒太阳,当真活久见。
她昨晚巡街走了一夜,此时又冷又饿又累,委实不想与李烨纠缠。可再想到监察使和汪柔儿这个监察助理使都在前厅忙碌,李烨这般做甩手掌柜,万一被监察使捉住小辫子,跑去明德帝面前参上一本,那当如何是好?
硬着头皮走过去,尚未想好要说甚,正闭目假寐的李烨却先一步开口:“坐!”
“咦?”秦蓁面上笑容一僵,“大人您知道是我呀?我刻意放重脚步,连云琅哥哥都说我如今走路脚步声神似我义兄,您怎地一听便知是我?”
“张青就这么好?”李烨倏地睁开眼睛,“便是脚步声,都要学他的?”
“嘿嘿,”秦蓁咧嘴笑笑:“倒不是说他脚步声好,而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时常与义兄一起巡街、办案,多少习惯使然学了些。再说大半夜出去巡街,男子身份委实比女子好用,我且学了铁塔壮汉的脚步声,便不会有不长眼的人牙子从身后敲闷棍,再将我当孩童拐走变卖了不是。”
李烨:“……”
话本子上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通常都是妙龄少女恋慕某位男子,才会效仿他的言行举止,喜他之所好,怎地遇到这丫头,就变得如此诡异,丝毫不按常理出牌?
“昨夜巡街可有异常?”懒得跟秦蓁拉扯其他男子,李烨转移话题,顺势往旁边挪了挪,在身侧给秦蓁空出个位置。
“大人您别给我让座,”秦蓁忙呲牙摆手,“我不坐,这大冷的天儿,一晚上都将人冻透了,可经不住在寒霜之下再冻一回。我呀,此时就想喝一碗热乎乎的姜茶,当然,能来碗羊肉汤更好,然后再钻被窝里美美睡一觉,睡他个昏天黑地,什么都不想。”
“真有这么冷?”李烨似不信,伸手过来握了握秦蓁的手,微微蹙眉,“怎么冷成这个样子?做甚不穿大氅?”
“大氅?”秦蓁冲天翻个白眼,“您倒是跟上边提一提,给我们配大氅啊,虽说我们六扇门不似虎贲营,需要日夜操练,但我等职责却也不比将士们弱。得亏今岁暖冬,这要是像去年一样冰天雪地,可不得将人冻死?”
李烨哭笑不得扯扯秦蓁衣襟,“要说你这身上,并非单衣吧?我不过问一句,你就叽叽歪歪抱怨这么多。要说六扇门的制服,可比京兆府强许多,你往年天寒地冻在京兆府夜巡都冻不死,怎地今岁暖冬,来了我六扇门反倒就冻死了?眼下这么点寒就抵挡不住,真不知你儿时做小乞丐是如何活下来的。”
“……”秦蓁被他堵得一噎,只得鼓着腮帮狡辩:“若以前有人跟我说,刑部左侍郎李烨李大人惜字如金,我是信的,可如今我与大人朝夕相处,却是知晓,大人您乃一话痨。”
“咳咳!”李烨险些被口水呛到,一脸苦笑地在秦蓁脑门上弹弹,他眸光宠溺道:“你现如今胆子日渐肥了,当着本官的面儿都敢编排我,可是本官平日对你太过宽宥?”
“嘿嘿,那还不是哥哥您为人随和可亲、平易近人么。”
见李烨一边给她暖手,一边牵着她往东厢房走,秦蓁问:“媚娘可起床了?”
“早起了,”李烨用下巴指指西厢房,“昨夜她跟着哑婆婆睡,你不在,她夜里睡不踏实。哑婆婆知晓你们夜巡辛苦,寅时不到就起来给你们熬羊肉汤,姜茶和洗澡水也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享用,她便也早早跟着哑婆婆起来,羊肉汤一熬好,就去唤了大郎、二郎,三个小馋猫寅时三刻就用过早膳,现下都在西厢房练字呢!”
秦蓁知李烨口中的哑婆婆便是慕容氏,倒不担心媚娘的安危,只是听说媚娘去了西厢房,微微皱眉,“怎地跑西厢房练字去了?平日里不都在我这边吗?”
“有他们仨在,你还想补眠?大郎心细,昨夜就给两个小的交代过,今日谁都不许来东厢房吵你休息,你倒也不用太过担心西厢房杂乱,横竖媚娘还小,无需这么早顾忌男女大防。”
“倒也是,”秦蓁听得眉开眼笑,“嘿,当真不错,养他们仨,可比养只小猫小狗强多了。”
“你呀!”李烨又笑着在她发顶一揉,“哪有这般将自己收养的孩子与小猫小狗比较的,也不嫌膈应。”
“膈应甚?咱们这三个孩子又乖巧又懂事,并非富家子弟和千金大小姐那般难伺候,我们坊间小老百姓还专门有叫猫儿狗儿的,就是为了好养活。”
说到千金大小姐,秦蓁脑海中不由自主便浮现出汪柔儿娇美艳丽的容颜来,迟疑一下,她还是问:“大人,我们一回来,便得知督察院来人了,您怎地不去相迎,反而在这后院躲清闲?这万一被督察使弹劾,只怕人人都得脱层皮。”
两人刚进屋,李烨听她这般问,不由皱眉道:“你想问的是,为何汪柔儿会入督察院为女官吧?”
秦蓁没料到李烨目光如此犀利,微微有些发怔,不过既然心思被李烨识破,她也没甚好隐瞒,大大方方点头:“我确实感到奇怪,大人,汪大小姐此番,可是汪太尉所为?”
“并非恩师所为,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秦蓁心头一惊,“此话怎讲?”
李烨却不答反问:“蓁蓁,你可知皇上自登基以来,从未选过秀,以至于后宫空虚,子嗣单薄,为此,朝中不少大臣都纳谏,道皇上该选秀扩充后宫之事?”
秦蓁猛地呆住。
明德帝继位以来,广开言路、励精图治,短短五六年时间,大唐的经济、文化等便接近前唐平稳时期,秦蓁曾听义父说过,以当今天子的雄才伟略,最多再需五六年,后唐便可达到前唐鼎盛时期。
难得的是,这样一位圣君明君,并不好女色,选秀之事曾一度废止,故,明德帝在黎民百姓心目中,口碑极好,都道圣君临世,绝不会因后宫乌烟瘴气的事,以及父子、兄弟骨肉相残,引发局势动荡、社稷不稳。
现如今,这种大好局面,终于要被打破,皇上终于要选秀纳妃了吗?
李烨会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此事已成定局。
原本天子选秀也是寻常事,毕竟饱暖思淫欲,天子也是人,开创了太平盛世,总是要享受的。可汪柔儿,她不是心悦李烨吗?怎么可能会答应参与选秀?就算天子一道圣旨下来,上至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都得遵照执行,但汪柔儿的父亲是汪太尉,她若不愿进宫侍君,明德帝岂会强求?
“哥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秦蓁急急道:“上回的事情只是个误会,汪大小姐孩子心性,她仰慕你已久,冷不丁您身边多出个男不男女不女、大而化之的我,会心生反感实属正常,怎可因为这点小事,就断送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您也是,我一直都说她乃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你当日训斥她几句就罢了,做甚要打她?亲父兄这般相对,怕都会怀恨在心,更何况还是您?哥哥您赶紧去跟她解释一下吧?”
“有甚好解释的?”李烨面色一沉,“她只比你小几个月,已然及笄是大人了,既然是成年人,说话做事都该思虑周全,岂能胡作非为?既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就当承担应有的责任,我打她,不仅仅因为她刻意针对你,更因为她言而无信,险些害我们功亏一篑。”
李烨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秦蓁却注意到,他眸底深处似隐着一抹复杂。
她理解李烨的心情,汪柔儿到底是恩师的女儿,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玩伴儿,即便他对汪柔儿没有爱慕之心,却仍有兄妹之谊,那份多年来的宠溺和维护怕是早已成为习惯,哪里会舍得眼睁睁看着汪柔儿往火坑里跳?
斟酌片刻,秦蓁终是道:“哥哥,若你……若你心中牵挂汪大小姐,舍不得她,便早些跟她说清楚吧。我虽不知皇上派她做这个督察助理使是何意,但好歹现如今选秀圣旨未下,此事还有回转余地,实在不成,您就……”
“谁说我心中牵挂她了?”李烨猛地打断她:“我牵挂谁,舍不得谁,你不知道?”
言毕,一甩衣袖,扬长而去……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