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莱坞黑手党

“林下,你刚才那冲冠一怒,真的是艾美都被你的气场弹出去两米!”珍妮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汉堡,像是要把早餐午餐和晚餐一并补上的架势。“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家挤破头了也要去读南加州大学。你们的天价学费真的都是物有所值啊。老乔做你的导师,这简直是我们这些公立大学出来的,想都不敢想的!”

林下一边将沙拉往嘴里送,一边递给珍妮一杯可乐,“赶紧喝口水吧!也不怕噎着!”

芙萝西在一旁做出一个收枪的姿势来,眨了眨眼,“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我算是领教到什么是‘好莱坞黑手党’了。”

好莱坞黑手党——这是一个霸气万丈却从不打砸抢杀的群体,泛指美国传播学和电影学专业双料排名第一的学府,南加州大学的毕业生。这所坐落在洛杉矶市中心的私立大学,自带网红体质,充满了各种传奇和八卦。

很长一段时间里,usc这个简称,都被戏谑为“universityofspoiledchildren”,因为这所学府的学费在全美,仅低于哈佛大学,能上的起南加大的都是非富即贵。这两年震惊全美的“入学贿赂案”也是从侧面印证了美国的各路明星富翁是多么心心念念地要把娃送进南加大,不惜以身试法,送钱给招生办。

南加大的电影学院,是历史上培育出最多“奥斯卡奖”得主的学院。最响彻云霄的毕业生,就是《星球大战》系列的创造者乔治卢卡斯。南加大的电影学院动画教学楼就是以这位大神的名字命名的。在卢卡斯为南加大捐赠了1亿五千万美金之后,还在南加大边上开始修建“星球大战博物馆”。这是要把母校的传奇上升到新的历史高度。

叱咤风云的大导演史蒂夫斯皮尔伯格,当年一心就想考入南加大电影学院,可是两度失败,最后不得已去了南加大的死对头,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的电影学院。ucla的电影学院,也是久负盛名的。蔡康永当年便是从那里毕业的。只可惜一个城市里,只能有一个王者。同在洛杉矶,有了独孤求败的南加大,ucla永远只能感叹“既生瑜,何生亮”。也正因为如此,斯皮尔伯格在成名之后,并没有选择捐款给母校,而是选择了南加大。在各种南加大电影学院的活动上,他无比骄傲的和乔治卢卡斯一同不停比划着南加大的校歌手势“fighton!”,俨然一副南加大死忠粉的架势。

位置就在前后楼的安娜堡南加大新闻传播学院,也是当仁不让的全美第一新闻传播学院。六大影厂与三大平台的大boss或大boss家属,基本都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影视与媒体从来都是不分家的,安娜堡更是有专门的影视产业专业,定向培养把持影厂和平台钱袋子、评审会和宣发重镇的人才。就这样,电影学院输送创作产品的人,安娜堡输送管理流程的人,两个学院联手,就形成了天然的行业闭环,死死把控住了整个好莱坞的全部命脉。

更重要的,是这两座学院里的老师,都是业界呼风唤雨的人。安娜堡的院长是“美国你早”的著名主持人,老公,就是迪士尼集团的大老板。动辄就有cnn头牌主持人、jamesfranco这种大明星、大导演亲自来上课的事情,在南加大,是家常便饭。这些大咖会优先在南加大挑选人才和作品。只要你够牛,不出校门,就已经搞定事业旅途了。

老乔这样的,不仅是音乐节、影视界双栖大佬,更是金融巨头美林集团媒体部门的老大,曾经亲手完成维亚康姆集团(viacom)与旗下cbs的拆分工作。更可怕的,是在这个六大影厂制霸天下的世界里,老乔自己的公司,当年是第一家开启线上电影点播业务的鼻祖。起初六大没觉得这种生意能有什么前景,三文不值两文就给了老乔授权。结果后来六大发现这是一门大生意,开始威逼利诱,要毁约逼迫老乔拱手让出公司来。和斯科塞西一样霸气的老乔哪里会受这份胁迫,一纸诉状把六大告了一个遍。最后六大只好与老乔和解。

请注意,在好莱坞,能够胜诉六大的,不管个人还是公司,这辈子就被供上殿堂了。谁也不敢没事招惹你。因为你,实在太横了!除了“教父”,没有别的成为能称呼你了。

毕业于安娜堡的林下对于这个庞大的“好莱坞黑手党”体系有着直观的第一手体验。还在读博士学位的时候,老乔就已经将索尼的全球发行和奥斯卡的得奖预测拿到安娜堡来,由学生跟着他一同研究、出谋划策。不管是实习还是找工作,动不动就遇到一个南加大毕业的做面试人。基本上双方一听到对方是南加大人后,紧张严肃的面试,瞬间换成轻松聊家常模式,开始谈论南加大橄榄球队今年的战绩。然后愉快的结束对话,恭喜你,下周可以来工作了。

南加大的吉祥物是“特洛伊人”(trojan),所以每个南加大的学生都自称trojan。天下trojan是一家,有好事,总是优先想着自己人。正如校长simple经典的开学典礼致辞,“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被南加大录取的;另一种,是渴望当年被南加大录取的。”

在这样的“好莱坞黑手党”组织里浸染了六年的林下,面临毕业选择的时候也是被老乔一直鼓动着,“林下,我们很少遇到学生,放在大学里是一个好教授,拿到业界也是一把好手的。虽然说这两条路,你都可以走得很好,但是以我对你的观察和了解,我还是极力推荐你去影厂。你有了丰富的业界经验,早晚还可以像我一样,进入大学里给年轻人分享。但是如果你上来就走了学术道路,后面很容易形成思维定势,再想进入业界,就很难与最前沿的业务接轨了。”

这份忠告,林下都听在心里了。今天不是形势所迫,她大概也不会不顾死活跳出来和斯科塞西掀桌子。可她骨子里还是个博士,对于坚持的,就是这么执拗,不顾一切去捍卫。这一点,艾美也看在了眼里,“其实你今天大可不必为了那一千万美金冒险的。这笔钱,说起来,损失了,也是我们甲方的损失。对于m,你们反而可以多一个再拿一笔投放费的机会。不是么?”

林下看了看艾美,“不错。如果从短期利益的角度,我是应该不动声色,等着推倒重来。可是在我心里,从来都没有甲方乙方的区别。电影表现的好坏,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如果甲方拍一部赔一部,以后我们又从哪里再有宣发经费呢?”

艾美再次露出笑容,“说实话。今天在会议之后,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过挖你。但现在,我挺庆幸你是在乙方,而不是在我们内部的。如果你在影厂内部,这些单纯想做好事情的念头,怕是早被消磨殆尽了。好了!今天你立了大功,可以去安心庆祝了。”

所谓庆祝,对于林下和她最要好的几个“好莱坞黑手党”来说,就是去卡拉ok嗨唱。一走进房间,一身波西米亚风的大眼川妹子谢一就一把搂住她,“师姐,你这下可是威风八面了。”

林下一愣,“不是吧,你不是在福克斯么?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谢一笑道,“今天这个传千里的可是好事。我们的市场老大可是拿你怼斯科塞西这事儿教育我们所有人,不能认命!片子没定剪前,都得为了将来好卖出去拼命。”

一旁烈焰红唇,一脸傲娇的李先先举着酒杯迎了上来,“那是因为你们负责促销部门的人都只会皆命令,打下手。在我们营销部门就没有这个问题。不过这也得看领导的风格。我可是每回会议都大胆直谏的,可惜老板平时就不喜欢有人和他唱反调,不管他的想法有多平庸。”

谢一看了李先先一眼,川妹子的那股热辣劲儿起了范儿,“你快点打住吧。大胆直谏也得分场合,有理有据。不是听到什么都大喊‘我反对’就代表有想法的。”

林下看着同在福克斯的俩人又掐了起来,连忙指了指点唱机,“咱们是来唱歌的,多唱歌,少说话。点歌吧!”

在美国,毕业找工作最老大难的问题就是工作签证(h1b),没有这个合法的工作身份,任何大企业都不会雇用你。但是为了证明为什么这个职位必须要雇佣一个外国人,而不是美国人自己,企业都需要费时费力费钱,想办法让移民局批准。这些年来,随着证明难度的不断升级,越来越多的美国企业已经不愿意大费周折为留学生办理h1b了。特别是影视行业,实在没法证明为什么一个靠英语强、熟悉欧美文化的职位非得让一个中国人来做。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谢一和李先先能被福克斯录用,还不惜成本给她们办理了h1b,本身已经说明了她俩都有些看家的本领。谢一高中是在英国读的,本科就到了南加大。流利的英语加上对英美文化的熟悉,能在本科毕业就入主福克斯也是情理之中。谢一身上那股文艺气息,来源于对欧美影视大小新闻的如数家珍。

相比之下,本科在北大新闻,硕士进入南加大的李先先就是另外一种风格。如果说有一种人天生就是“社交花蝴蝶”的话,那么李先先就是这种。据说李先先是那一届考入北大新闻年纪最小的,自命不凡。所以在待人接物的方方面面都张扬着这股气息。大大小小的各类社交宴会上,永远都少不了李先先的身影。她是那种可以随时走到一个大咖面前,仿佛认识许久的老朋友一样打招呼,套近乎的人,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一点,让林下这个“好莱坞小黑帮”团体的其他几个人都是有些反感的。毕竟这里是美国,大家都不希望再看到国内的那些曲意逢迎、攀附权势。李先先一直认为,自己的硕士出身,是比谢一的本科出身要高级许多的。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在福克斯市场部工作了一年,依旧是一个助理,而谢一已经升迁为经理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极端不服气的。所以明里暗里,总是会和谢一较劲。

如今,这股情绪,也泛滥到了林下这里。好在林下从来对于这些是不屑一顾的。她可以理解李先先现在的焦灼。毕竟在影厂这种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地方,除非你的上级退休、解聘或者跳槽去别的影厂了,你的升迁之路就是这么崎岖。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主动跳槽,去投奔另一家影厂,通过这种经典的“studiohoppin”的路子给自己升官进爵。

演唱完了《007》经典歌曲,博得满堂彩的郝帅见状也走了过来,“你们三个,真的是有钱人的烦恼。你看我们这些不在影厂体系里的人,活得多轻松。”

郝帅,有着洛杉矶小阿黛尔的美称。微胖体,整天乐呵呵的,人间人爱,简直就是个女版的“大白”,治愈极了。对!你没听错,郝帅是个女孩子。他父母一定是一早看出这孩子有着男孩子般爽朗率真的性格,所以上来就给她取了个男孩子的名字。

毕业后,郝帅面临着所有人的困境——留在美国。在千军万马挤六大独木桥的竞争中败北的她,凭借吃苦耐劳的劲头,被在美国最大的中国电影海外发行公司“华南虎国际”录用了。在那个年头,敢走在海外发行中文原声、英文字幕电影,可是件有远见却困难重重、挑战多多,成本惊人的买卖。那时候极少有中文电影能同步、或近似同步在海外上映的事。一般都要登上一年半载才能在海外登上大荧幕。可是国内的盗版网站如此猖狂,等到电影能合法在海外上映,大部分人已经在网上先睹为快了,谁还愿意再花钱去影院看一遍?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严峻的考验,做事情一丝不苟的郝帅在公司里得到格外的重用。“华南虎”是由国内排名前两位的影视公司共同入股成立的,老板江总自己也是在冯导所有贺岁片中都有制作投资并友情客串的老江湖。郝帅凭借着自己天生的好人缘,很快就和老板相处的如同父女。

林下最喜欢直爽没心眼的姑娘,和郝帅可是亲如姐妹,一见到郝帅就开心。这会儿更是一把搂住她,“我说你怎么好几回聚会都不出现了?你这是偷偷去谈恋爱了么?”

郝帅苦笑起来,“林姐姐你想多了!我哪来什么桃花?我这是最近手头紧张,不敢出来。”

“怎么了?”林下眉头一紧。

“嗨,你也知道的。公司这两部片子发行都没挣钱,也没有收入。所以江总就说欠我两月公司,回头再给我。”郝帅小声说。

林下不满道,“什么?开玩笑!这里是美国,拖欠员工工资可以告他的。”

郝帅为难道,“我知道。可是公司毕竟是中国公司。再说了,江总也不容易。我先坚持俩月。正好我不是一直想减肥,没有办法实现么。我就当时节食减肥了。”

林下怨道,“节食不代表不吃啊。你这没有收入,房租怎么办啊?找你爸妈要了么?”

“我怎么敢跟家里说。他们还不担心死!”郝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堪。

林下坚定地说,“成了。你今晚就跟我回家住吧。房子先退了。什么时候你有工资了,再重新租房子。”

郝帅惊道,“姐姐,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我妈回国去了,房间正好空着。”林下爽快道,“我说你怎么最近神神秘秘的,还看着那么憔悴。怎么不早说?”

“姐姐。。。。。。”郝帅不好意思地笑着,“这不是太给你添麻烦了。你和阿姨人都那么好。”

“麻烦什么啊?”林下拍了拍郝帅,“赶紧去点歌,心中有愧就给我送上一曲。快去!”

“哦,好!”郝帅也不含糊,立马向点歌机奔去了。乘风破浪好莱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