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幕十五
又到十六,大周天山月色独绝,婵娟如铜钱,满地清辉,月华如练如水,松影竹影空游其间如荇,只差几尾游鱼。风声飒飒,夜虫啼鸣,枝叶婆娑,山林阒静。这样的夜,适合饮酒,适合酣睡,也适合酝酿秘密。
“谁!”余思断喝一声,腰间长剑出鞘半尺,这样的深夜半山之上的白云不遮亭怎么还会有人?贼人?歹人?若是将他方才的话听去……
白云不遮亭后的树丛一阵轻抖,从里边跳出来一个白衣的美艳女子,手持酒壶,美目迷离,似醉非醉。她竟然一直在这儿?余思暗惊,他自恃武功不低,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有丝毫察觉此地居然还有人。
“不知贵客在此,扰了雅兴,余思请罪。”他静静神,收长剑,敛道袍,恭恭敬敬地行礼,这几日大周天山来的江湖人士多杂,料想她也是哪门哪派的客人。
女子大大咧咧地坐到地上,背倚亭中一根柱子,将酒直接倒进口中,酒香四溢,味道是骗不了人的,她确实一直在这里喝了很久。“无妨。”她指指亭中石凳,“请坐。”她虽醉意阑珊,可行为举止仍露出不俗的武学功底,不愿多生事端,余思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去。
“白云不遮亭在大周天山赏月最佳,每年八月十五,师父都会带着我们到此处赏月品菊,清谈论道,贵客好逍遥。”余思道。
“是啊,”女子将酒壶抱在怀里,眯起眼睛看向他,“我本意今夜赏月,可没想到却遇上了比赏月更好玩的东西,这一趟来得不亏,这壶酒也喝得尽兴。”
“小子无状,胡言乱语,让贵客见笑,还忘贵客将今夜之事都忘了吧。”余思急忙站起来,又拱手谢罪。
女子笑出了声,“忘?这么有趣的事情我还不想忘。刚才听你之言辞,是输给了自己师弟不甘心,怎么?是恼自己还是嫉恨他人呢?”
“余思只是才疏学浅,第一天就输了比武来此地懊恼,别无他意,明日也定当重整旗鼓,但求师父和贵客青眼。”他走到跟前,她并不理会,只是自顾自喝酒说话。
“糊弄外人的话不必说,我也不瞎不傻。”她半起了身,手扶在膝上靠近余思,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说起来,这里赏月最好还是余道长告诉我的呢。”
余思顿时瞪大眼珠,惊讶万状,不可思议地回望女子,磕磕巴巴:“你、你是……你不是男的吗?莫非你真是……”
她屈起一膝,拿酒壶的手搭在膝上,靠回柱子,意有所指地看余思:“既然我俩都互相撞破了彼此的秘密,倒也不必再遮掩,开门见山罢。”
“我……这……”余思犹豫片刻便认栽了,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而且毫无胜算,只能一五一十地将他心中想法一吐为快。
“今日比武,贵客也是在场的。我派修的是逍遥道,武功招数剑走轻盈,步走飘逸,意无形如气,招无定如水。”
“你是挺到位的,那位师弟差点意思,太过凶煞。”女子捻颌思索。
“是,贵客火眼金睛。我是今日才发觉,余恩师弟剑风豪迈,气蕴雄浑,霸气天成,我派武功只是表皮,内里却换了他门功法。”
“你担心他一路赢下去,万一真成了大周天掌门,你们这一脉的武学真意就要绝了,所以希望自己打败他,可你又做不到。”
“余思愚驽,资质下等,确实没有办法阻止余恩师弟,只能今夜在此处干着急,还让贵客看笑话。”余思声里带着哭腔,真难想象,这么一个顶天立地八尺男儿,竟然要哭了。
他一哭,女子就笑了,揶揄道,“下了山我才知道,原来男人那么爱哭,反而女人们比我想象中哭得少。”
“是,又让贵客见笑。”余思摸摸自己的脸,“余思心中忧虑已全盘托出,不知贵客有何高见。”
“说来说去,打赢你师弟就行了呗,我打得过你师弟,我师兄也行,这一日看得我技痒,不如你看我俩谁合适,代替你去打下一场不就成了?”
余思脸色一沉,“贵客莫要打趣。”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女子抖抖酒壶,发现酒已经喝光了,露出遗憾的神色,“酒也喝尽,既然你今夜给我这么好的下酒菜,投桃报李,我也要帮你一把才对。”她意示余思站起来,“你身材高大却落脚轻灵,内息应当是稳如磐石,可见你大多数精力都用力修炼内功心法上,若论基础,你师弟不及你。不过论招式之变化莫测,还有实战经验,你不如他,然而这两项又非朝夕之功可得,这么想来,还是我们替你……好了好了,别哭,我说笑的。”女子还坐在地上,她也不觉得地凉,踢踢余思的下盘,果然很稳当。
“你可知道,槐林心法?”她笑。
余思浑身激灵,眼睛瞪得老大,“莫非是传说中疏瀹道真在槐林授武时所传心法?传说此法融会贯通,江湖百派都可作入门心法使用。不过这心法早已绝迹,现在只有《经略安武卷》上有记载。”
女子瘪瘪嘴,不屑道:“算不得失传吧,你师父师伯他们肯定都是见识过的,只是学艺不精没办法传给你们罢了。再说,我靖海剑宗岂是泛泛之辈?那些俗人没有的东西,我有,不但有,今日我还可教你一招半式,助你赢了这场比武。”
话还没说完,余思“扑通”又跪下了,还重重磕响头,“贵客,恩人,余思何德何能,有您相助……”
“余道长,客套不必,权当回报你今日的辛劳。想学就赶紧起来,莫要再在这些虚招上浪费时间,我既然肯教你,就是因为觉得你配得上做这个掌门。仔细听着,槐林心法,又名‘阳诀’,你门功法太过轻灵,飘忽无根,辅之以‘阳诀’,相当于给一个没线的风筝扯上线,稳定内功,精进外力。这几日你大可不必出来凑热闹,安心练此心法,虽然时间来不及,但你本就与你师弟难分伯仲,只需稍有进步就可赢他,最后那日你再出关挑战最后赢家便是。”
“听仔细了,我只背一次……”
余思三跪九叩,就差没给女子叫奶奶,“晚辈多谢商前辈……”
“唉!”女子叫停他,“我已自报过家门,在下柳剑英。”
“哦,是,是,晚辈晓得了,前辈放心。”待到他离去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女子丢了酒壶,拢拢被晨风吹乱的发,高声道:“梁上的君子,你要偷听到几时?”
白衣高个轻轻落到她身前,捡起酒壶,又把人背到背上,沉默地托着她一步步往山下走。他脚步沉稳,女子一夜未睡又喝多了酒已是困极,纵使朝阳绚美她也没有精力欣赏了,她将头埋在前人后脖子上,像是小猫小狗找到一处极安心的窝,埋头往里蹭。
“听说这世人犹爱两种事情,我也是世人,所以我也爱做,其一呢,是劝女支从良,其二嘛,是逼良为女昌。”女子迷迷糊糊,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引蛇出洞,诱饵已放,我们且看钓出的是什么大鱼。”
“那余思,并非易与之人。”高个子更放轻脚步,他感觉背上的人快要睡着。
“扮猪吃虎的小丑罢了,无妨。他故意跟我上山,又故意当我的面说那番话,无非是想从我这里骗出点什么,如他所愿,咱也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女子嘻嘻笑,“他习练本门武功无法精进,想求靖海剑宗授法。你说余思在比武上使出这么一招,有没有人会来找他问此招数从何而来?简直是引火烧身呐。”
“不过,堂堂一个大周天山派,门下弟子居然要依靠旁门左道去精进本门功夫,果真是气数已尽咯。”
此刻,朝阳溢出远山,光芒盛大,红照万里,霞光彩云蒸腾,正是磅礴浩荡,普照天下。高个子扭头看初阳,刺得他眼睛有些疼,背后的人已经睡着了,胸口贴着他的后心,没有缝隙,能感受到她心脏起伏跳动,让他觉得这心跳和眼前的日出是一样的,蓬勃生气。蓝孔雀河谷的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