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幕三十三
欢明月费力地把人背回客房之后,轻轻掩上房门,倚靠在门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没有武功,四肢疲软,手无缚鸡之力,今夜这奚孩安真是会折腾他。明明她自己能走,明明她没有醉,她只是在装醉,这样才能把那些话一吐为快。人喝醉了能逃避一些事情,能罕见地勇敢,但她喝不醉,这未尝不是一种可悲。
一种清醒的可悲。
至于她最后那句指摘,欢明月并没有在意,因为他很清楚奚孩安没有在说自己。其实说到最后,她不过的通过自己去骂另外一个人。那人他从未见过,只知道那人若还活着,毕定是个不亚于疏瀹道真的千古一人。那个人死在唐玦剑下,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又没有关系。
欢明月回到自己房间,打理好自己早早上床休息,好整以暇等待明日。她不会一直装醉,等她愿意和自己谈的时候便是他的胜利。对此他很有信心也很有把握。
奚孩安下楼,看到欢明月坐在昨夜的地方,案上摆有白粥小菜,他嚼那咸萝卜嚼得嘎嘣作响,滋滋有味。对面还有一副碗筷,显然是给她准备的。
“郡君晨安。”欢明月听到声音施施然回头,今日他穿着一件绛紫儒服,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贵公子打扮。他其实生得比苏耷还要俊美,甚至有些男生女相,一双桃花眼如沾春水,总是眼波含情的,只是下巴又尖了些,生出一副心机深沉的骨相。
奚孩安坐在他对面,开门见山:“你家主子开出什么条件?”
欢明月颇为意外,惊喜道:“郡君知道了?臣下思虑了好几日,还想着怎么诓郡君入彀呢。”
奚孩安浑不在意,低头起筷子扒拉扒拉白粥,道:“想了一夜,不算难猜。”
“郡君昨夜喝这么多酒,又思虑一夜,还是要多顾惜自己身子,毕竟……”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你不是来管我衣食住行起居用度的吧。”她有些不耐烦,“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也打算去找你家主子的,既然都是明白人,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可以告诉你,你们想要的东西,我没有,但你们想做到的事情,我可以办到。”
欢明月的眼睛含笑,收起玉骨扇抵在鼻尖,顾盼间春水尽敛,“那郡君想要什么?”
奚孩安摇摇头,“我还没有想好,你先同我回熙梁看看吧。”
二人收拾停当准备出门时,被一个乞讨的叫花在门口拦下。奚孩安原本没想理会他,可左右移动之后发现那叫花一直拿个破碗不肯避让,她抬头,对上一双略熟悉的眼睛。
“要什么?”
“一块铜板小姐。”叫花道。
“一块铜板能买什么?”
“一壶劣酒小姐。”
“我不请你喝酒,我请你吃面。”奚孩安带着他来到路边一处早点,她掏了钱,将一副碗筷都买下,老板才不情不愿地给他下一碗面,叫花蹲在奚孩安脚边把面吸得嗦嗦响。二人的目光都是平直地在看街上来来往往赶早的人流。欢明月也摇着扇子踱步而来,问老板下一碗面,坐在奚孩安旁边,狼吞虎咽。
“何事?”她语气平淡。
叫花看看欢明月,有些顾虑。
“但说无妨。”
“头人说让您随属下离开。”
“接着说。”
“头人说,您肯定不会同意,所以让属下劝您,此去熙梁路远凶险,还是您易容或者戴上幕篱扮作寻常中原女子。”
“发生何事。”
“程神医之死已传遍江湖,有人将杀害桃源岛一百五十六人的凶手画像在江湖中流传,画像之人正是少主您。江湖五岳三山各派都发出高额悬赏,号召江湖人士替程神医报仇。”
“谁拿出的画像?他们就这么轻易地信了。”奚孩安眉头微蹙。
“江湖人认为他很是可信,他乃程神医之弟子,事发前离开岛上与少主您擦肩而过,他也是大周天山派遗孤。”
“余思?他离开张玉本又投靠了程神医?”奚孩安先是诧异,最后了然。
叫花不做声了。
“苏耷在附近?”
“属下不能多说,也不能多做。”
“那好,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带张玉本那个漏网之鱼来见我,一念之差放虎归山,养虎遗患。”
见她站起来,叫花急忙道:“那您接下来打算如何,此时江湖危机四伏,人人都想找您麻烦,现在又将头人支开,这样……”
她突然回头,眼神犀利,让叫花一下子噤了声:“你说多了,也问多了。”
奚孩安走得很快,她没有听从地藏府的任何意见,而是继续以她常穿的孔雀蓝马袍裙驱马驰骋在官道之上,堂而皇之,肆无忌惮。毕竟是草原长大的姑娘,骑术是一等一的好,欢明月在后面费了老大劲儿才勉强追上她的速度,儒袍的贵族书生额上已经沁出一层细汗,玉骨扇别在腰间,风度没了一半。
“郡君想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也不必这么张扬,臣下都快跟不上您了。”
奚孩安头也不回,“你根骨奇佳,不知为何却武功尽废,打架不行,骑个马不在话下,不必妄自菲薄。”
欢明月只是迟疑了一下,很快回应道:“我家主人只能在熙梁给您庇护,没到熙梁前,您还需自己顾惜自己。”
“该顾惜自己的是你,你虽然武功没有,逃跑本事不差吧?”奚孩安突然勒停马匹,她二人一路飞驰,不知为何来到了这处偏离官道的小径,四周树林茂密,静悄悄的没半个路人,只有两匹马在原地逡巡,打着响鼻儿。她环顾四周,问欢明月道:“你既然敢只身入我江湖,必然不会全仰仗唐玦护你,总该有点儿过人本事的。”
欢明月在她身后一拱手,一抱拳:“武功这东西,得之吾幸,失之吾命,这些年臣下别的没有,只剩下逃跑一招了。”
“好。”
一语落定,欢明月狂抽马鞭,马儿吃痛,调头一路狂奔,一骑绝尘。同一时间,奚孩安拔出掩月刀拍马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她对面已经出现六个蒙面大汉,同时从树林中跳出,手里的大刀亦明晃晃的照得人胆寒肝颤。
她自然不怕,泠然一笑,挥动掩月刀舞如满月,白昼月光,向那六人迎面袭去。马儿在她身后,不惊不惧,优哉游哉地低头吃草,也不管不远处如何刀光剑影,血流如注。蓝孔雀河谷的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