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幕四十一
皇佑皇帝年二十又六,明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沉溺长生道,痴迷羽化飞仙。常年幽居于皇城后山的丹房与一群道士为伍,虽已亲政但朝中诸事皆仰赖李国公与太后操持,自己甘愿做个点头皇帝,最近甚至连上朝都不肯来。朝中臣士皆愁眉不展,忧心忡忡,进言无用,太后爱子心切,不肯多加劝谏,又是烈帝唯一血脉,偌大的东朝皆系于他一肩之上,只能由做臣子的多担待着。
最近朝野又嘀咕起二十年多前文靖郡主还在的时候,那时候陛下虽然年幼,可三岁开蒙起就被郡主送到前朝听政,那时候小陛下乖巧聪慧,对国政朝局虽一知半解却也勤学好问。真想不通,自从郡主病故,陛下就好像换了一个人,日渐消沉懒惰,弱冠后开始沉迷修道炼丹,不再关心朝政。
这可是他的东朝,他的父亲祖上用鲜血和生命换下的江山!烈帝末年,饥荒四起,叛乱不断,民间都以为奚氏国祚就此断绝,幸而有沧阳公主出现,又有文靖郡主承前,东朝难得的中兴之势,莫非又要毁了?
近日熙梁里总在流传一首童谣,“硕鼠无厌,黍离有悲。东野无蹊,明堂有李。”
孩童举着风车传唱这首童谣,蹦蹦跳跳地从马侧跑过,骑马的道士回头看一眼孩子们,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身边同行的锦衣公子摇那玉骨扇,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你看,街上的人都在偷偷瞄你。”欢明月探过身对他耳语,也不等他回问,摇着扇子说出原因,“陛下沉迷长生道,荒废朝政,百姓怨声载道,都认为国君失德罪责在于这——”他用扇子点点他袍子背后绣的阴阳八卦图,“可陛下礼遇道家,人们又不敢不敬。所以对你那是……敢怒不敢言。”
他低垂眼帘,说:“道法自然,无为不争,皇帝渴求长生,虽强名‘道’,实为‘歪道’。一人言行,安能牵扯到那些出尘离世、心怀慈悲的道家高人们?”他又看向欢明月,“又何必试探我呢?普天之下能让你这样的人心甘情愿去奔波卖命,甚至不惜去欠唐玦人情,你背后的主子,只怕也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
欢明月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却在扇子后偷笑:“果然果然你什么都猜得到,幸好世人看我主都没有你这般独到。”
欢明月手里的玉骨扇被一只细骨伶仃的手按下,他正对上一双冷静澄明的眼睛,眼睛在探寻他的内心,他急忙别开对视,生怕自己的内心被人蛊惑了去。“你究竟是谁?”他听到对方轻轻发问,语气平静却异常笃定,意味着即使他拒绝回答对方也会找到答案。这不是问句,而是决心。
“好了好了,咱们到了。天色已晚,这位道友就请在此处休息一夜,明日在下再引见。”说毕,他跳下马,又扶他下马。没成想对方并不领情,自己从另一侧跳下去了,抖抖道袍,整理衣冠,大刀阔斧走进熙梁最好的客栈要了最上好的客房,指名道姓让门外这发呆的公子结账。
欢明月摇摇头只能快步跟上。
其实这几个小女子也并非真盼对方死嘛。欢明月知道她们都曾在昆仑靖海剑宗学艺,但个中因果他委实不知。在狂剑死之前,他都没想过唐玦居然会和自己处心积虑想去结识的人是旧相识。唐玦自大周天山下,闷闷不乐许久,他一直陪伴左右这才些微了解她们三人的过往。唐玦寡言到极致,却不清冷可恨,相反她比谁都热忱忧心,也正是这样被屡屡伤心。退出江湖是他替唐玦做的决定,也是他认为对她最好的选择。
情爱者,小节也,成大事者,毋拘小节。烈帝为劝道真放弃迎娶沧阳曾这么说过,他也的确身体力行地去做了。现如今他是,郡君也是,抛弃心中最在意的,去做最想做的。
夜里,又听到窗外传起那首童谣。欢明月的客房紧挨奚孩安的,她又素来少眠,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曲儿悠悠的,荒腔走板,在静谧的夜里响得孤独又突兀,仿佛是被人特地拿来放在他们面前,不能假装没注意到。
硕鼠无厌,黍离有悲。东野无蹊,明堂有李……
清晨的雾还湿哒哒的,文公公的宦官帽都被打湿得薄薄一层,他丝毫不介意,一看到欢明月踱步下楼就急忙迎上,礼数周全,态度殷切。“明月公子,您可让老奴好等。主子见不着您三天两头地过问,您要是再不回来,主子怕是要拆了老奴的筋,扒了老奴的皮。”
文公公面白无须,高高的宦官帽上插有一根极美的蓝色孔雀羽翎,这是身份最高的宦官象征。他作为皇帝近侍,大内主管,不在宫里好好呆着却肯屈尊降贵在这大雾的天气去迎接欢明月,可见皇帝对欢明月的礼重。
欢明月礼数不减,道:“陛下令草民游历三山五湖,寻访海外仙境,请方外仙人来朝为陛下指点迷津,本想需个三五十年光景,不成想老君庇佑,只花了三个月便为陛下寻来一位世外高人。”欢明月扇尖遥指,见一人道袍拂尘,仙风道骨,缓缓下楼。
文公公眉头松了又皱,最后凑到欢明月耳边嘀咕:“公子,这是不是有些误会?您这位高人看起来可比您还年轻……”
欢明月哈哈大笑,搂过文公公的肩膀,悄声道:“这您便眼拙了,这位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已经……”他用手比了个数字,文公公眼睛瞬间瞪圆,“得道之人,童颜永驻不算难事,他比您爷爷都年纪大呢。”
“是。”文公公一边抽自己一巴掌一边赔笑把人往门外宝马香车上引,“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开罪于高人,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不记小人过……”他引那位高人先上马车,高人目不斜视,似乎真的不在意他在做什么,径直地就踩着小奴才的后背走进马车,欢明月在后边骑马跟随。蓝孔雀河谷的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