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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拨通莫华的电话:“参观过新居了?”

“四面通风,采光绝佳,梁高窗宽,临湖背山,风水真正好,总而言之还是杜si办事牢靠。”莫华是个聪明女人,懂得什麽时候该大方接受馈赠,什麽时候该拒绝。

“已经让人订制了一套瑞典家具运过去,还满意吧?”

“这样的做工,品质自然一流,还有哪里可以挑剔的地方。”她的笑声悦耳,“震函,我该如何答谢你?”

“不敢当,全当为人民服务。”

她乐了:“哪儿学来的腔调。”

这段时间也不知怎麽了,我这里一下就成房屋中介,一连给几个朋友找合适的房子,眼下却还有一个人的住处没著落……

“莫华,我最近可能比较忙,不能亲自帮你打点,有什麽需要你就同莉莉联系,她会负责搞定一切,有其他问题,随时打电话给我。”

“行啦,全都妥当了,放心吧。我明天就回波士顿,你今天不用理我,下午我还要安排托运的事。等你公司安排好,我再过来。”

“好。”我按了按眉心,最近失眠,有点精神疲劳,“你自己当心。”

“你也记得劳逸结合,别没日没夜工作,是不是很久没有出去打球了?”

“球是很久没打了,健身房还是去的,平均一周两次。”

“再接再厉。”

笑著放下电话,大卫已经冲进我办公室,示意我出发。

大卫新近谈妥一位广告大客户,结果对方在数日前突然对合约中的细节条款提出疑义,大卫头脑一热,想想硬攻也不成,於是直接调查了人家的底细,最终发现对方亦师出斯坦福,於是立即转头对我这老板软磨硬泡,企图让我以校友之名掩盖其他,所以这会儿我被急匆匆拉去见客。

不过必须承认的是,风行的广告精英的确个个生龙活虎,以一敌十。

“这次我是出杀手!了,你出马还不行,我自动放弃。”大卫一路同我吐坚强的苦水。

我调节一下气氛:“还记得广告业务攻关行为准则吗?”

“坚决用自家的热面孔去紧贴客户的冷屁股,刻骨铭心。”他摸著脑袋笑。

“大卫,你绝对常胜。”

“托老大吉言。”边笑边接起手机,“喂你好,大卫艾兰德。噢,是戈尔先生哪,我们正赶往商务中心……什麽?要请布莱恩喝酒?啊,没问题。噢,好的,我们半小时後到蝴蝶餐厅汇合。”

一挂掉电话,大卫就朝我这临时司机摊摊手:“饿吗?有人盛邀您共进午餐,有干邑配中国粤菜,够周到吧?要是我,一百年都遇不上这样的好事。麻烦在前面第二个叉路口向右拐,去蝴蝶餐厅。”

“你还调查别人,别人倒对我们了如指掌。”

“先告诉我,我刚才答应得那麽干脆,算不算卖主求荣?”

“一荣俱荣,风行广告节节攀升,艾兰德阁下功不可没。”

“幸好天底下还剩一位公正贴心的老板,要不然,我真会绝望地再选择回学院重念个博士去去一身世俗气。”

“我该替扎莫里教授求你。”

“啊,那个老家夥大概一见我就想哭鼻子,大学六年,我们早已习惯了相互折磨。”

我们就这样一路开玩笑,去了市内的高档中餐馆“蝴蝶”。

菜不算很地道,味道有点不中不西,不过迎合猎奇的老外。戈尔也不令人讨厌,相反,倒是个极坦率的中年男人,不过因为早年学过梵高画,所以难免有些神经质外加过分追求完美,嗅觉太灵敏,有点爱吹毛求疵。我用了十五分锺向他阐述了我们可以达到的最佳广告平面效果,连同全案策划的计划书,保证一并在十天内送上,再用一个小时阐述了西方美术史和建筑学的关系。

“戈尔老兄相信的不是风行的实力和你的谈判能力,而是你对绘画和干邑鉴赏那点肤浅的见解。”

“多学著点儿吧,人家约我下周去品尝独门的五十年醇。”

“炒我鱿鱼我还是要说”大卫因为心头放下一件心事,於是开始从容放肆地批评上司,“斯文败类。”

“你还是一样客观兼火眼金睛。”

“布莱恩,我终於知道为什麽小妞都会迷上你了,你最会搞噱头。”

我方向盘打一个急转弯,大卫斜倒在车窗上哈哈大笑,工作外,我们不搞严肃,否则,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精神衰老得快。

重新回到办公室坐定已经是下午两点,一堆的文件等著我,才看了一份,母亲大人的追缉令不期而至。

“怎麽总是不将手机带在身上?都不知道你手下人都是怎麽找著你的。”

“我一向都是公司的次要人物。”

“次要人物准备怎麽安排霍家的主要人物?”一问就到点子上。

“他……跟你们说了?”

“昨天电话里,他跟他父亲讲了近况,本来华莱士提议让昀森在旧金山置业,昀森却坚持说要再观望,近日还可能会去你的风行,这我倒没想到。”母亲大概也对霍昀森突然之间与我亲厚信赖感到不解。

“嗯,有意向邀请他加入。”

“他没不打算住校舍或置新居,说你会替他安排,是这样吗?”

“他这麽说的?”

“难道不是?”

“呃”突然有些心虚,“我是答应替他安排好住处。”就当风行员工的福利之一也不为过。

“他明天就到旧金山了。”

“我知道的。”

“已经找著合适的房子了?”

“初步有两幢公寓让他挑选。”

“让他单独去住公寓不太好,你那独立的双层小别墅难道不能多住一个人?”

“这怎麽可能!”这个提议我一时不能招架,“两个大男人多不方便。”

“两个大男人有什麽不方便?震函,莫非你……已经有同居女友?”

我不得不笑:“您这是什麽联想力。”

“我只是觉得你们现在也算是一家人了,不要太分彼此太过拘束,相互照应毕竟不是坏事。”

“嗯……”我叹口气,“我问问他的意思看。”

“震函就是通情达理。”

“别给你儿子乱戴高帽。”然後压低声音问,“miss章,新生活过得可愉快?”

“这应该是我最後一次结婚吧。”

“啊,谢天谢地。”

“臭小子。”

对於阿森向家人透露加入风行的准确讯息让我放心,但同时也加深了我的某种顾虑,我本以为他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行踪去向,可事实上,我还是不够了解他。我承认他的很多行为领域都在我的认识范围外,虽然我从事的行业让我显得老道世故,可艺术氛围会令人维持一份固有的天真,像霍昀森那样的人,并不是很寻常的,总有意无意地让人觉得他其实与周遭还是有那麽一些不同之处。

半小时後,堂娜姐敲敲我办公室的玻璃门神采奕奕走进来。

“干活都不锁门,是不是想在全公司树立典范,让大家都不好意思不卖命工作?”

“非法劳务记录片看多了吧?”我站起来,她笑著张开手臂要求与我拥抱一下。

“震函,你的形象太好,实在不适合当老板,老板都是面目可憎。”

“最近太多人指责我不适合当老板,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我让秘书送一杯热咖啡进来,“欧洲行有什麽心得体会?”

“人太有魅力也是一种罪过,我差点被英俊的乡村绅士拐带到法国边境养牧羊犬。”

“你不是早就想退休回去安心生养?”在堂娜姐面前我总是能够放轻松。

“还不是舍不得你这小老板。”她笑嘻嘻坐下来,潇洒地架起二郎腿,“听说伊森霍要来风行。”

我拉开百叶窗探了探:“看看,外头还有几位不知道这消息的?”

“你以为这是商业机密啊,这麽一号财神请进来,不闹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已经算是低调,没招人把公司外围堵得水泄不通已经是万幸。”她试探性地问一句,“你准备怎麽安置他?”

“让他接莫德赛的案子。”

她拍手叫好:“嘿,物尽其用,烫火山竽立即丢出去让高手接,我收回之前说你不适合当老板的话。”

“眼下最希望是把你那形同虚设的办公室让出来给伊森。”

“想都别想!我看迈尔斯早就在计划把自己的领地隔出半间来给伊森霍支配,我可不想抢他的风头。”

我撇嘴道:“你确定自己刚回来半天?”

“我就知道某些人会妒忌我敏锐的洞察力。”她笑著转身作势出去,“我去收拾办公室,到凯文那儿挤挤,什麽时候把东头的资料室给划出来做编辑部。”

“是在谈公司扩建的事,想把对街超市那块地皮也吃下来改造成工作间。”

“深谋远虑。”堂娜拱拱手,哼著荒腔走板的小圆舞曲去搬家。

霍昀森并未亲口向我确认,但却通过家人之口传达意向,我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很高杆,也很懂得分寸技巧,母亲似乎也为我实现“照顾”阿森的承诺而感到欣慰,天知道後续节目会怎麽进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电话。

“我在公司後门,告诉我公寓的地址,我上来取一下钥匙。”

“你在原地,五分锺後我会下来。”

没多废话,交代完手头的事,转而下楼。

一拉开後门的细栅栏,就看见废弃铁桶边停著一辆高大的黑色敞篷越野吉普,车後堆著一个简易的行李袋,跟我估计的满车厢包裹大相径庭。他就这麽随意地靠在积架上,嘴里叼著一根烟,左手缠著护腕,无袖的浅色系运动装,显得一身轻便,萌动著青春的援引,被风吹乱的黑发和忧郁的眼神令我想起在医院见到他的时候,那稍纵即逝的孤傲与难解。

只是这一次重新近距离地面对他,我的心情已与以往大不相同,是时候冷静地处理我同他之间的联系了,一味躲避并非明智,坦然一些,肯自动退一步,也许事情不会再糟下去,没准还能向另一个好的方向行进,开拓出新局面,呵,也许我是太乐观了,可目前,从我的角度看,也只能这样想了,没再花更多的力气去研究霍昀森要如何摆正他的位置。

他一看见我就把烟丢掉了,冲我淡笑:“不好意思,我早到了。”

“走吧。”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如果不介意,你可以住我那里。”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踩下油门,问得也够坦率:“是怎麽想了想?”

“我们的关系迟早会被公开,也不用刻意隐瞒,反正我房子有一层空著。”当我意识到这话说得辞不达意,将亲缘关系和某种关系搅得暧昧不明时已经被对方抓到尾巴。

“我们的关系?你是说哪方面的关系?”他饶有兴味地开口,挑眉从後视镜上朝我不经意地轻笑了一下,“真被公开我倒也不甚介意。”

“想让我立即将你遣返机场吗?”

“那倒不必麻烦。”

除了指路,我没有再与他多说话,看风景。

驶入花园後,张姨和华叔迎出来,这对华人老夫妻没有儿女,前年经人介绍,在我这边帮忙打理家务和修整花园,前後里外统共也就我一个人住,而且也不是天天回来的,今天居然盼到一个陌生客,他们居然也面露欣喜。

我带霍昀森上二楼,推开一扇门延他进入,随即响起一声口哨,还颇吃惊地回头看看我:“你怎麽清楚我的品味?”

其实这间房本就是这麽布置的,并没有多做改动。“只是把客厅的钢琴移了上来,格局没有变。”

“你也练琴?”

“以前练过,滥竽充数。”他无所谓地笑笑,以为我谦虚,其实这句我倒说的是实话。

“知道伯顿教授怎麽评价你这得意门生吗?”伯顿是我在斯坦福的导师之一。

“他课外的话你只能通过推理过滤采纳,绝对不能全信,他一向是怀疑论者。”我有些无奈地看著他,“他说我什麽了?”

“他说如果给你一个理由,你会给他十个答案,而且个个合理。”他把行李袋丢过来,“我觉得他评价得非常中肯。”

“你真觉得你很清楚我?”

“这麽说什麽意思?算给我压力?”他的直觉还是准确的。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大多时候,我们还是能和平共处。”这可不是威胁。

他已经站到我面前,突然抬起手,指尖很顺利地擦过我的脸,在我惊觉时已经放下,拾起脚边的袋子,从我身边经过,兀自走进衣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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