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十五章
不晓得是由于梦的作用还是本就是心里有她,狄敖常常回想起这个有着倾城之貌、性子却意外俏皮的女子。
紫烟袅袅,笔墨稍顿,狄敖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提着笔在一方即将完成的曲谱前停驻了许久。
他素来谱曲,最是讲究个直抒胸臆,然而眼下这篇——
搁下毛笔,打开房门,举步出屋。
资晟堂正值休日,整座学堂安安静静,只有风声过耳,鸟声虫鸣。
雅诗不在。这小妮子居然不在。
依着她的性子,不在实属正常;只是,狄敖还是有种盼望落空的失重感。
“雅诗往山后的竹林子里去了。”他好歹教过他们一堂课,也勉强算得上夫子,学生们好心将雅诗的去处告知给他。
仙境般的桃园,清幽的竹林。一路上,狄敖不由暗赞这狄梵真会挑地方。
然,这座私塾的美却全然不知这一星半点。
狄敖停下脚步。
清脆有如铃音般悦耳的笑声在林中回荡,一抹红色的倩影于其中穿行,如霞似火又富于灵动的色彩,好像稍有停留就能深入进这一片青翠,与青竹一起,共舞一段殒命之章。
回过神时,他已然情不自禁的追随着她在茂密的竹林之中穿梭。一根根高耸的青竹从身旁掠过,就如同光阴荏苒岁月流转。
一瞬间,仿若世间万物与他都没了关系,他的生命里就只剩下眼前的那一轮红,心中的那一团火。
无关结果,只想接近,无毫厘距,融入血肉。
前方的雅诗翩然停驻,笑语凝眸,一双眼既纯洁又魅惑;耳边像是有谁在轻声召唤,让狄敖心甘情愿地掉入那一泓秋水,像个迷途沙漠许久的旅人,痴痴地伸出手去,想要亲近,想要触碰,想要拥有。
枯草四溅,竹叶旋舞,不知被什么绊倒了的狄敖呆呆地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眼眸,胸腔中的一颗心忽的就充实了个满满当当。
他鬼使神差的吻上她的眉眼,轻轻地,如鸿毛一般,浅尝辄止的尝试却激发出更深切的渴望。
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她,而她亦没有拒绝。
眉间的赤莲印记凭空而生,就像印证了狄敖梦境徐徐绽放。
竹林,古琴,女儿红。
都言男儿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如今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日子才是狄敖一直向往的。
何况——
一曲终了,他探身瞧了瞧正倚在他脚边仰望天上不知名的鸟儿比翼双飞的雅诗,笑弯的眼中满含宠溺。
“唔?怎的不弹了?”雅诗回首,眨着灵气的双眸问道。
狄敖的神情无比无辜坦然。“饿了。”
“那我们就煮些野味来吃吧!”雅诗像头小兽一样的扑过来捉住他的手臂,喜滋滋地言道。
冒着青烟的柴火上咕嘟着新鲜的野味,狄敖拾柴归来,便看到雅诗顶着张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脸,眼神专注的盯着锅里翻滚的肉汤,时不时地咽咽口水。
如此可爱的场景落入眼中,狄敖心中一动,将柴火放下,从背后揽她入怀。
温暖的臂弯让雅诗微微怔了怔,头脑中空白的瞬间,身体已经顺从了本能依偎在他的胸膛。
那份温暖,直达心底,不舍放弃。
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
春去秋来,半年过去,雅诗仍未想明白当初怎么就会因为那份温暖而感到窝心,窝心到就像她还是一头小兽的时候,对晒在皮毛上的阳光的依恋。
想到此,她又不禁向身边人的怀里拱了拱。
仙侣般的日子,任谁都会将时光忘却。
然,凡人终究有凡人的恼心事。
华国与北方蛮夷边境骚乱,国君急招狄敖回宫议事,狄敖不得不回去。
“等我。”临行前,狄敖吻了吻她的眼睛,许诺一个月之后功成之时定回来寻她,回来娶她。
结果,这一去一回就是一年半。
北厥部落首领满修雷敦新招了一名谋士,据说这位谋士深谙机甲术。
满修尊这位谋士为国师,授大将军。
北厥两年间从庄国进了不少青铜,旁的人只以为北厥是在打造兵器,以待新的一轮扩张讨伐,却不知其是在打造配置在战马上的暗弩。
两年的休养生息,北厥的军备已是换了一副新的模样。
满修深为得意,抬手将指尖落在了华国北部的经贸中心“蝶庄”。
北厥这一战派了三万兵力,分两股,三路向蝶庄进军。第一股兵力,便是装备了暗弩的骑兵。
满修原是要亲自带兵的,然却被国师拦下。满修明白他想亲自打赢这一场仗凯旋的心思,便欣然应允。许诺他凯旋之时,赐他一座城池作为属地。
这一场仗,来得很急。
北厥的骑兵如同暴风雨一般席卷而来。暗弩的威力远比想象的要大。北厥骑兵一路南下,竟似入无人之境,成排山倒海之势。前股骑兵开路,后面的立即收编剩余兵力,安营扎寨。眼看着,两座小城已经遍插北厥部旗,这一把北方锐气难挡的银枪直至蝶庄。
狄敖接到战事消息的时候,是北厥将将犯境的时候。待到他日夜兼程赶到蝶庄之时,北厥骑兵已然行至蝶庄城外五里处。
“北厥此次进犯,定是下了十分的决心。一来,因得新骑兵。二来,是北厥新谋士亲自参战。据报,兵力当在三万左右,目标应是定在蝶庄。”军帐中,狄敖身披铠甲,与众将说道。
“此战,无甚可怕。北厥所以轻取我两座城池,乃是其出其不意。两日,两城。然,如今看来,已是犯了兵家大忌。其一,由北厥都城南下,行程过长,士兵多数疲劳。其二,骄兵必败。”
“如何看出其“骄”?”上将军陆德清问。
狄敖右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神秘的弧度,眼里跳动着清凌的光,“流言也可以杀人。”
只见他拿起身旁银枪,喝令道,“叫步兵换上盾牌,在图上标记之处埋伏砍马脚、弓弩手即可。”
这一仗,狄敖亲自上阵,只为引得北厥主战谋士和暗弩骑兵亲入埋伏。
其实,北厥收编的军中早已暗插了狄敖的细作。这细作并不为打探消息,只为扰乱北厥军心。
狄敖在马上遥遥看着北厥骑兵的阵势,心里已然有数。他拍马转身便往埋伏地而去。听闻身后喊杀声、军鼓声愈来愈近,狄敖将手中银枪一横,与此同时身后不知从何处涌出一排排步兵,排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型。
子午阵,请君入瓮,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