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闷的发疯。
自苏黎世开完新一季预算会议,立即着秘书替我打了一份休假单,头也不抬的递给明明,转身拖着行李就跑。
我管她会否同意我此时请假再做下去,我会发疯!
这里不再有人需要我,明明有罗涛,公司有员工,我有我自己。
坐在飞机里,我望向窗外,有时都不敢相信,明明已经结婚了不过也是自然不过的事,新郎还是我送到她手里的世上有比我更蠢的人吗?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得和她特别接近,似乎终会走到一起。但不知怎么的,就又走岔了,再回不到原路。
算了,放手就放手,大丈夫何患无妻,不必做小儿女姿态。
我的目的地是中国福建那里有茶园,听说美不胜收。
美人儿没有了,保留一点个人爱好,总不算过份吧。
茶园的清晨极美,上工的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管事们都还没来我迎着风走,绿色植物一多,呼吸也清甜起来。
身后有小姑娘追过来:“喂,喂,那个外国人,这里不让游客走。”
我返身看她。
她又疑惑起来,指着我,又指指自己:“你听得懂吗?或者可是我不会说英文。”
我故意装做听不懂,摊摊手,继续往前走。
那小姑娘着急,拦在我面前,伸长了手,比比划划:“这里,不让走,你明白吗?”
我摇摇头,绕过她。
她急的跳脚,干脆扯住我袖子,用力将我往回拉她最多只得一米六,小小个子,完全拉我不动,涨的脸通红。
我笑起来,终于良心发现,同她说:“我只看一看,就走回来,十分钟,不会连累你。”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然后大声说:“原来你会说中国话!”
“我会。”
“你是外国人?”她侧着头,一脸好奇:“学校的外教老师?”
“不是。”
“那你是什么人?混血儿?怎么你的中国话说的这么好,比我说的还好我们福建人说普通话,总是说不顺。”
“你说的很好。”
她仰仰下巴,带点得意的说:“我在外地读过书的。”
“是吗?大学?”
她低下头,用脚踢路面的小石头:“不是,只是中专”
“没读下去了?”
“没了,茶园缺人手,”她抬头看我:“你教我一句英文,我就放你过去。”
“什么?”
“茶花女。”
“为什么?”
她眨眨眼睛:“她很出名而且,我也是茶花女看,这一片,全是茶,开起花来,可漂亮。”
我笑起来,同她讲:“不,你不是茶花女你是采茶女。”
“不一样吗?”
“完全不一样。”
“可是茶花女听起来更美一些。”她困惑。
我笑:“相信我,那并不是美好称呼。”
“哦,”她看看我,似乎终于选择相信我,又问:“你的眼睛真蓝。”
我摊摊手。
“我带着你走吧。”
“好。”
她侧头看看我:“你好像不太高兴。”
“看得出来?”
“是啊,”她点头:“你的眉头,皱的像把锁我阿嬷说,只有不开心的人,才会在脸孔上锁。”
“可是人生太多烦恼。”
“可不是,”她同情的看着我:“我看到有些人过马路,因为没赶上绿灯,多等了一分钟,气的直骂娘。”
我心情再不好也笑出来:“是吗?”
“是呀,”她说:“一个人想让自己不高兴的时候,任什么事情都可以让他不高兴。”
“这话也是你阿嬷教你的?”
她说:“不是,这是我教你的。”
“你认为我不应该有烦恼?”
她上下打量我:“你看,你穿的很好,你的这种衣服,我在一个政府机关的旅行团见过只有一位书记穿这样的衣服,同行的人说,那套衣服要一万多块你很有钱。”
我点头:“是,我不算很穷。”
她又拉起我的手,看一眼,放下:“你的手很细,一个茧子都没有你的工作很轻松,没干过粗活。”
我摇摇头:“不,我的工作不轻松但,是的,我没干过粗活。”
“你一大清早不用上班,跑来逛茶园你很自由。”
“某种程度上讲,是的。”
她又看一眼我的手:“你没戴戒指你还没结婚看样子也不会超过四十岁一个单身的,漂亮的,有钱的,自由的,工作舒适的人,有什么烦恼?”
我失笑,想一想,郑重告诉她:“我爱的人已经结婚。”
她张大嘴,望着我,像听到一件大新闻,半晌才说:“原来就为这个。”
“难道还不够?”我望着她:“我很伤心,我很爱她。”
她笑起来,笑的弯下腰:“可是,你仍活的很好。”
“难道这就够了?”我迷惑不解。
“当然不够,”她收住笑,望向我:“可是,外国人,我阿嬷守寡带大我妈妈兄妹八个,又带大我和两个姐姐,三个弟弟她从不烦恼,从不皱眉,直到去年离开我们。”
我张着嘴。
“阿嬷说,她每天都有收获,就像采茶,你不可能采到所有最好的茶叶但你采到了,就很好,哪怕它差一点,不完美,可是,它是你得到的,就很好。”
阳光在她的脸上投下明亮的光彩,我望着她,忽然间似有所觉。
“采茶女?”我叫她。
“嗯?”她抬头看我,脸上一片宁静,全无烦恼。
我微笑:“谢谢你。”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用或者你还想去前面看看,再往里走就不行了,我们要开工了。”
我摇摇头:“不用去了,已经看到了,比我想像中美丽许多。”
她又得意起来:“我们茶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我说:“是。”
她指向前面岔路:“往这边走,一百米后左转,就可以回到大路上了旅途愉快,外国人。”
我点点头:“谢谢。”
她向我挥手:“再见。”
“再见。”
人生原是旅途,途中若只留意不如意的事,又怎能愉快起来?
我迎着晨光向前走,吹起了口哨,那是一首多年前学会的中国歌谣我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
给读者的话:
小人物,往往有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