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话
府里的二少爷还是刚从芳宁院出去单住的。
本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因头先第一个儿子体弱多病的原因,郎白氏留着二儿子到了十岁,才听了郎林的劝把他分了出去。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自然府里的下人都希望能被选中到风轩院当差。
宋大姐从明阁院出来,回到外厨房,她要去风轩院的事情早已传了开。
这会,否管相好不相好的都紧着巴结她,宋大姐颇有些手足无措,待被问“你去了能不能把我也带去?”“能不能帮我跟夫人说说?”这些多了,才出声开口道:“我也是凑巧,人微言轻,我要是有这个本领何至于这么些年还是个下等?”
她这话一出,丫鬟婆子还不甘心,闹哄哄地挤在宋大姐身边,一时外厨房嘈杂地很。
外厨房管事梦嬷嬷刚从耳房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出声训斥道:“还不去忙手里的活?等会主子传的膳晚了,可仔细你们的皮!”
她不怒而威,外厨房的丫鬟都怕她,俱都低着头说了声是才散了。
宋大姐见人走了,看着梦嬷嬷朝她走来,歉意说:“是婢子的不对,还望嬷嬷大人大谅不多加追责。”
梦嬷嬷其实与宋大姐差不多的年纪,只因家里与府上的老太爷有点亲戚关系,便进府当了厨房的管事。
她心眼不坏,可因这一层惯不喜与下人婢子打交道。郎府上虽没下人中饱私囊,可厨房到底是个有油水的地方,梦嬷嬷人也心宽体胖,很是富态。
再加之她喜欢穿鲜艳华丽的衣服,不生气看上去也不是好相处的一人,以往她也没同宋大姐说过话的,今个宋大姐这样说,她却含着笑道:“夫人那边派了人过来同我说了,你今日不用在厨房当值,早点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好去风轩院当差。”
宋大姐一愣,她回来时,夫人还陪着老太君用点心,不想还安排了人过来,主子到底心思缜密。
她心里也担心宋甜儿,见梦嬷嬷如此说,犹豫了会弓着身子万福道:“多谢嬷嬷。”
梦嬷嬷这些年管事当的,眼界也广了点,今日来的可是夫人身边得力的大嬷嬷,而且老太君身边的葛嬷嬷也来了。虽然不知道宋大姐以后的造化,可现如今她就不能随意处置了,那何不如卖个好,让她记着?“不是什么大事,那你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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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宋大姐还是进府后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毕竟侄女现如今是侄儿,不能随随便便进她住的院子。
还是福哥儿的娘托小丫鬟传来口信,说宋甜儿在她家,让她不用操心。这下得了梦嬷嬷的准许,人便往下人院里赶。
因是白天,院落里的人都在府里当值,所以一路上少了问候寒暄,宋大姐很快就到了福哥儿的家。
等她推开门就见到蹲在门口的两个身影,正在交头接耳叽咕什么,她悬着的心放下,轻声道:“甜儿?”
那着着一身灰色小袄的身影立马就回过头,看清了急步跑了过来,“姑母。”
宋大姐笑了笑,走过去帮她捋了捋头发,温声说:“可还听话?没烦福哥哥吧?”
还不等宋甜儿回话,那福哥儿也走了过来,说:“大娘,田儿弟弟乖巧的很,没闹着我。”
宋大姐笑着夸他:“今天多谢福哥儿了,改日大娘买好吃的给你。”
福哥儿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却在此时,一人推开门进来了,听见后道:“你可别惯着他,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姑娘一样吃零嘴。”
福哥儿撒丫子跑了过去,喊道:“娘。”
不多会,一着着石青撒花云锦袄,同色的长裙,发髻在脑后盘成一个包,样子很是干净利索的圆脸盆厚嘴唇妇人到了跟前。
宋大姐拍了拍宋甜儿脑袋,“叫福大娘。”
宋甜儿乖乖叫了声,福哥儿的娘丝毫不意外笑着应了,还从小兜里拿着一把喷香的糖炒栗子塞到宋甜儿手上。
福哥儿瞧见了连忙就去她兜里找,福娘子笑骂了几句,才掏出个油纸包递给他,吩咐道:“把弟弟带进你屋里吃去,我跟你宋大娘有话说。”
福哥儿拿了东西便牵着宋甜儿进了屋。
等他俩看不见了,福娘子才把宋大姐拉到水井旁边,问她:“先前二少爷尝过你做的那道点心?”
宋大姐见她面色沉重,语气严肃地说道:“我上次做那道点心是因为庖厨有事顶上去的,没想到那道膳是送给老太君。今日听那叫牡丹的姑娘说我才知道,二少爷在老太君那尝过。”
福娘子才呼了口气,宋大姐瞧着她的神色不对,踌躇道:“怎么了?”
福娘子想了一番,还是说了出来,“夫人现在看重你,我怕有人眼红,在这事上颠倒黑白。毕竟,你要伺候的可是府上的二少爷!”福娘子特意加重了二少爷这几字,宋大姐意会心里一澟,“我是不是不该应承下来?”
福娘子听了这话笑出了声,“我知道你为人,还想着要不要说这话,就是怕你多想。这是好事,你不答应才亏了呢,至于我刚说的,你也别多想。夫人是个开明的,断不会听别人造的几句谣就猜你居心叵测。你就安着心去风轩院吧。”
宋大姐一听,才点了点头。
过了会,福娘子颇有些感慨道:“我先前还自责不能帮上你一帮,没想到你这好运来挡都挡不住,我啊,也算是安心了。”
宋大姐伸出手握了握她手,福娘子看着拍了拍,想了一事说:“那是你亲侄子?”
宋大姐嗯了一声,到底还是隐瞒了宋甜儿是女孩一事。福娘子从郎白氏那也知道了点,看着那孩子明明十岁了,可还没府上二少爷一半硬朗,知晓是个可怜的。“今晚留在我这吃饭过夜吧,孩子他爹跟府上的大管事出去采买了,今天不回来。”
了解宋大姐不想麻烦别人又加了句:“你现如今带着你那侄子,回住处肯定是不行的。”
宋大姐才没像以往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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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夜晚更冷。空旷旷的天一弯明月清冷冷地挂着,周边都是稀薄的云烟。
当真不是好的夜色,宋大姐从厨房端着一装满了热水的木盆进了西间,见倚在窗口往上看的宋甜儿,把木盆放到炕旁边,问道:“想家了?”
宋甜儿听见动静,走到宋大姐身边,摇头说,“没有。”
那个家对于她来说,能够逃脱都是庆幸,她不会想的。
宋大姐浅笑看着她,见她越发局促,才说,“洗脸吧。”
宋甜儿便拿起搁在木盆上的布巾放进热水中,宋大姐转身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套新衣服,放到铺着棉被的坑上,“洗好,换上这身衣服。”
宋甜儿给自己擦拭了几下,待看到那青绿色的崭新的棉衣,有些爱不释手的摸了上去,可始终没给自己穿上。
这一路上宋大姐是领悟过她的过分懂事,大概是在那个家不被重视久了,生怕她会生气就不要她,一路上极是小心翼翼。
宋大姐很心疼,看着宋甜儿清凉凉的眼睛,把她抱进怀里,温和说:“姑母既然把你带了出来,以后肯定不会把你丢掉。明日我就要带你进府了,那个府上全是正了八经的贵人,你这性子也要改一改。”
宋甜儿在她怀里抬起头,“姑母以后都会与我在一起吗?”
宋大姐抱着她温软的身子,心下一叹,笑着回道:“嗯,姑母一直与甜儿在一起。”
“甜儿以后肯定听姑母的话,不给姑母惹麻烦。”
宋大姐摸了摸她的脑袋,嘱咐道:“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得进府伺候了,你要记着,明日见了人记得要问好,见了夫人要请安。”
宋甜儿点了点头,两眼眯成月牙,就着昏黄的灯光下,容貌虽未长开,可摄人的五官还是可以瞧得出以后的绝色,宋大姐心里隐隐不安。
她不知道为了掩饰甜儿身上的秘密让甜儿扮男儿是错是对。
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只有继续走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