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成长
从那以后,宋甜儿就再也没听人说起过大少爷。
那枇杷园的果子根本不用她照料,因为在大少爷走后的第二天,夫人就让人把果子全摘了。
枇杷分发到各个院子,宋甜儿得了满满一筐,可她却没尝一个。
听人说大少爷离开是一个人,连身边的阿贵都没带走,宋甜儿心里莫名涩涩的。
府上虽未有什么大变化,可郎老太君病了,夫人好长时间都避客不见,就连她伺候的二少爷也安份老实了不少。
宋甜儿才了解到有时候伤心不一定要大哭大闹,而她在郎府的日子照旧平静的不起一点涟漪。
郎轩自从郎修走后,人一下子变得稳重起来,下了学便回府,这样一来宋甜儿当差还未遇到过大风大浪。
然而二少爷的变化与大少爷的离开有关,也与那个表少爷的离开脱不了关系。
宋甜儿从府里丫鬟嚼舌根里知道,因为郎老太君的介入,二姑奶奶的婆婆妥协了,托人传话给在京都当官的大儿子,让其保媒给侄女在京都谋了个七品小令的续弦。
可同时却逼着二姑爷把表少爷送去京都,让其在翰林院的大伯监督其学习,话虽是这么说,可做法却是不想让二姑奶奶好过,让她尝尝骨肉分离的痛苦。
婆媳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谁都没想到,这个表少爷却蹦出来说他想去京都。
宋甜儿记得,她最后一次见到这表少爷是大少爷走的第七天。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雨中的院子的花草朦胧地带着说不出来的意境。因是学堂放假的日子,二少爷去了明阁院看望生病的郎老太君,她就呆在书房整理二少爷用过的字帖。
郎轩性子丢三落四,书籍往往是即兴看到哪就扔哪,她忙的晕头转地也就没注意有人进了书房。
待注意到了,那人已经坐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翻着面前的二少爷临摹的字帖。
相比于宋甜儿以前见过的鲜艳颜色,那天的表少爷着着一身青绿直缀,可面容衬得越发隽秀。她行过礼不敢靠近,他也未说什么,只默默地把面前的字帖看完了。
起身离开行至房门的时候,回过头眨着眼睛对着她道:“小白眼狼,就此别过。”
那会的雨下的大了,豆大的雨珠子落至地面嘈杂的很,可宋甜儿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惆怅。
然后第二天就听人说,表少爷来郎府与郎老太君告别后,当天就启程去了京都。二姑奶奶伤心的眼都快哭瞎了,郎老太君的病也越发重了。
府上的气氛压抑又凝重。
还是到了五月开头,冬衣换轻衫,郎老太君的病才转好,郎府才开始有了欢声笑语。
风轩院也新进来了个丫鬟,名字叫梦巧巧,年岁与宋甜儿相当,不单人长的聪明机灵,嘴甜讨巧,更甚至是厨房梦嬷嬷唯一的侄女。
还未有几天的功夫,风轩院的下人都与她熟络起来,就连牡丹平日里对她也是和颜悦色的。
宋甜儿常常能看到阿荣为了讨她欢心,没少把自己平日里得来的稀奇玩意拿出来显摆,可这个新来的却从不拿正眼瞧他。反倒对她显得很热情。
但宋甜儿知道,这个新来的并不是讨好她,而是想要讨好她伺候的主子二少爷。可阿荣不知道,这些日子她熟悉了府里的事务,郎轩便对她看重起来,一些事情惯是交待她去办,阿荣没少当着面酸她。再加之这一件事,更是没个好脸,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处处与她作对。
这也算是宋甜儿自入府以来碰上的第一件不顺心事,虽然时常记着宋大姐跟她说的本分不惹事,她也不计较阿荣背地里诋毁她的事情,可一昧的忍让却换来了对方变本加厉。
这天,因记着郎轩临走前交待过让她给书房养的龟换盆水,用过午膳她便出了厨房。
到了主院,庭院里静悄悄的,连往常清扫院子的婆子也不在,更未见到其他下人的身影。
这个时辰,最是犯困的时候,她也没奇怪便一头扎进了书房,给乌龟换水喂食。
可刚弄好一半,福哥儿却神色慌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惊慌道:“牡丹姐姐让你过去。”
因郎老太君病了,不知怎么的,郎白氏却突然让牡丹去明阁院帮忙服侍,所以这些天牡丹不常在风轩院,宋甜儿不知道他话里的慌忙从何而来,反问道:“牡丹姐姐回来了?”
福哥儿瞧着她一点也不着急,都快急死了,“回来有一段时间了,现在让你去正房呢。”
听罢,宋甜儿放下手上的东西,便要往外走,福哥儿却拉住她问道:“你刚来有没有去过正房?”
宋甜儿摇了摇头,可福哥儿的粗眉皱的紧紧的。
到了五月,花开的更多了,庭院中的花坛万紫千红,争相斗艳,连空气都是满满的花香味。
宋甜儿一路到了正房,除了看到门外站着的丫鬟,便没见到其他人。
刚想开口询问,里面就传来牡丹平凉的声音:“进来吧。”
宋甜儿一听,迈步进去,才发现牡丹正站在临窗的矮榻边上,旁边的茶几放着的香炉炊烟袅袅。可她脚边却是一地的碎片。
还未容她见礼,牡丹就大声指责道:“你看你做的好事!”
宋甜儿刚当值,最初只觉得牡丹人很持重小心,对待下人严厉。可越发接触起来,虽觉得她性子也是这样,可如若碰上二少爷的事情,便会不留情面,有时候明明该是他人去做的,她也会揽了过去。
这做法与小妹为了讨弟弟欢心,拿糖引诱他的行为没有什么不同。
她才了解到牡丹对二少爷似是不一般。
更发现牡丹自从知道二少爷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一串给了她,便对她热情不如以往,平日里也是淡淡的。
宋甜儿无事也不找她,两人说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今日突然被牡丹这番,宋甜儿很是愣怔。
可她这副呆楞的模样,牡丹瞧着心里越加不愤,这小厮原先脸还带着黄色,可现如今气色白里透红,尤其一双杏仁眼水淋淋的。可反观她,这些天在明阁院忙上忙下,不仅憔悴了许多,郎老太君也不再看重她了。
忆起刚听到的,她也不等宋甜儿辩解,就继续道:“我原以为你是个稳重的,可现如今也学会眼皮子浅了,这房里的东西是你能惦念的?也不怕主子们怪罪,你且如实说了,这些东西可是你打碎的?”她指着脚边的碎片道。
宋甜儿再怎么云里雾里,这会也清楚她叫她来的原因了,“这些东西不是奴才打碎的,奴才刚一直。”
还未容她说完,牡丹就打断她道:“你还狡辩!都有人看你贼眉鼠眼地跑进来,听到屋子里传出的破碎声,才见你慌慌张张跑了。”
宋甜儿多次被她截断,想要说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面上就带着急色,牡丹却以为是被她发现了,宋甜儿害怕才如此。便再次指着碎片道:“这是夫人赏的粉彩葫芦瓶,全府才只有这么一个,二少爷最是爱重的,今被你打碎了,你且听二少爷回来发落吧。”
说完就要唤人进来清理碎片,宋甜儿才有机会解释:“奴才一直在书房给表少爷送给二少爷的龟换水喂食,根本未踏进过正房一步,牡丹姐姐说是我,还有人见我进来,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牡丹讥笑出声:“现在还会说子虚乌有了,可是二少爷教你的?我原本以为你老实,没想到你现在做错了还不承认,既然不甘心,我就说个明明白白。”
而后朝着外面道:“去前面把阿荣叫来,说我找他。”
小丫鬟得了吩咐就走了,屋里牡丹也不急着收拾碎片,与宋甜儿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门外就传来阿荣的声音,牡丹让他进来,便当着宋甜儿的面,问他:“刚你说的可都是事实?果真见到宋田儿偷偷摸摸进了正房?”
阿荣自进来就未看宋甜儿,还是听了牡丹如此说,才扫向宋甜儿回牡丹:“我刚说的都是真的,奴才亲眼见这小厮鬼鬼祟祟从正房出来,万没有说一句假话。”
宋甜儿看到他眼珠子滴溜溜转,眼里满是算计,下意识反驳道:“你说谎!我根本未曾到过正房!”
阿荣就要出声,牡丹却抢声道:“你说他冤枉你,那你可有证人?可有人看见你一来院子就去书房了?”
这话后,阿容嘴角带着得逞后的笑意,宋甜儿讷讷开口:“来的时候院子里没有人,没人能给我作证。”
牡丹一听,下决定道:“你也不用再辩解了,等着二少爷回府处置。”
宋甜儿想起了什么急急道:“阿荣说的也没有证人,牡丹姐姐为何信他不信我?我真的没有打碎屋里的东西。”
说到最后,话里不自觉带着点委屈,阿荣看了嗤笑一声,就是这种娘娘腔的家伙巧巧怎么也会喜欢?
牡丹面上的讥讽愈发深了,像是觉得她死鸭子嘴硬硬扛很是上不了台面,她道:“我当然不会就这样下定论。”接着朝着内间道:“巧巧你出来。”
宋甜儿与阿荣齐齐望去,便见帘子后面走出来个丫鬟,这人梳着双丫髻,发髻上缠满了各色丝带,瓜子脸樱桃小嘴,眉眼弯弯,小家碧玉的模样。
随着她的走动,裙子上的流苏晃动,为她整个人增添了一股娇俏。
阿荣目光就没挪开过,宋甜儿也是直愣愣地瞧着,可这巧巧却不敢回望她。
等她走进了,牡丹就问说:“巧巧你说实话,可真见到他进了这个房子?”
梦巧巧看看她又看看宋甜儿,却一下子哭出声,“奴婢瞧着田儿哥哥进来,还未有一刻的功夫就出去了,这之后无人进来过,可奴婢真的不清楚这些花瓶是不是田儿哥哥打碎的。”
牡丹把她拉过去,给她擦了擦眼泪,柔声安慰了会,才继续对着宋甜儿道:“你可还有要说的?”
这才发现宋甜儿头已经低下去了,便以为她是默认了,可看着她脖子露出来的那块白,心下嫌恶,“你去外面站着。”
宋甜儿默默转身出去,可眼底藏着的泪水却没让它落下来。
下午的日头足,宋甜儿站了好一会头就有些晕了,今日提前回府的朗轩进了院子首先瞧着的就是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紧忙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说:“你怎么站在这?”
他的声音有些大,宋甜儿还没来得及回话,里面的人听见声音就迎了出来,宋甜儿就见牡丹对着朗轩嘘寒问暖,把朗轩半拉半带引进了正房。
而她也被朗轩遗忘了,宋甜儿眼底的泪水这一刻才终于落了下来,不是每个人都会对她好的。
她有的也只是姑母一个人罢了。
最后,这件事情朗轩知道了,因为人证都摆在那,他心里便也默认了宋甜儿可能是不小心把东西打碎的,虽不想罚她可一屋子的下人要管束,因此扣了宋甜儿一个月的月钱。
牡丹懂得适可而止,阿荣的报复成功未说什么,宋甜儿做为当事人也未说什么。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之后,福哥儿每每说起阿荣是个无耻小人,宋甜儿都是一笑而过。
这件事让她明白,当着面对付你的人并不难对付,反而是表面与你亲近,背地里下毒手的才防不胜防。
她不知道这个叫梦巧巧的丫鬟为何会反咬她一口,可她却明白,这以后的日子她必须得强大起来。
因为,没有人会在帮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