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烦恼
悦人自然不会说自己让春燕检查的真实目的,而是对小荷微笑着道:“这大哥的袍子,价值不菲,若送到外面,浆洗上的人洗坏了他们也会赖,说都是我们送去时候就坏了,因此才让春燕细细查了,免得到时候出了事儿,众人互相赖。”
“大哥的袍子,没有十件也有八件,若这件坏了,赏给下面的人就是,何必为了一件袍子,引得起这些风波?”小荷听出悦人口中言不由衷,自然不会放过悦人,步步紧逼。
这小荷向来都不在乎这些,怎么今儿突然在乎起来,是不是秋扇和她说了些什么,才惹起小荷看自己不顺眼?悦人心中猜测着,面上却笑着道:“这倒是我的疏忽,春燕,你快些把外袍送出去。”
春燕应是,匆匆往外面走。小荷却没有进屋,只是看着悦人,悦人不晓得小荷看自己是什么意思,不由收敛了心神,想要和小荷说上几句。
小荷仔仔细细看着悦人,悦人的身量和小荷差不多高,但比小荷要苗条些,少女的身形已经十分明显了,再加上悦人的裙子总比别的丫鬟们要稍微长一些,就更显得她身形苗条,体态轻盈。至于相貌,这府里的丫鬟都长的不错,悦人又着意修饰,眉细细弯下,唇小小一颗,脸上又经常有温柔笑容。
的确是好一个模样。小荷打量完了,在心里下了一个定义,悦人已经忍不住开口:“小荷,你仔细打量我做什么?难道我今儿穿的衣衫不对了,还是鞋袜有问题?”
说话时候,小荷已经捧起悦人的手,这样的贴身丫鬟,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悦人虽然也做针线,但都是些轻省活,手上细嫩如春葱。
“你,你疯了不成,这样仔细,你当是看人还是相马呢?”小荷的举动让悦人又羞又恼,把手从小荷手中抽出,小荷这才醒悟到自己这种行为似乎有些不对,急忙对悦人道:“悦人姐姐,我只是忽然发现你长的很好,所以一时看迷了。”
要说容貌,悦人自觉比小荷要美上三分,听到小荷破天荒地夸自己长的好,不由有些得意:“你今儿是怎么了,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小荷,大哥叫你呢。”秋扇担心小荷这样举动让悦人更加恨她,急忙提醒,小荷哦了一声就往屋里走。
秋扇想要跟着小荷进屋,悦人已经拦住她:“秋扇,你今儿和小荷说了些什么,小荷神魂颠倒的,甚至还说了方才那些话。还有,小荷和大哥方才关在屋里,做了什么?”
“大哥要做什么,那也是大哥的自由,岂容你我这样的丫鬟在这乱嚷?”秋扇顶回去,悦人的神色顿时又变了,春燕已经走回院子:“姐姐,那件外袍,浆洗的人说了,除了墨迹,别的什么都没有。”
别的什么都没有,这就好!悦人刚要放手,秋扇已经在那啐了一口:“呸,你们两个,成天就在那想那些龌龊的事儿,大哥对小荷,什么时候生过别的心思?你当都是你,成天就在那想那些龌龊的事情?”
“春燕,你给我教训她几巴掌。”悦人冷冷地说,春燕已经很小声地道:“姐姐,她平常和小荷常来往,我瞧着,还是算了吧。”
小荷小荷,怎么都这么些年了,她还是牢牢占着孟澜身边的位置,悦人不由有些心浮气躁,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一指头戳在春燕额头上:“你也跟着别人学坏了。”
“姐姐,怎么会呢,都晓得我和姐姐最好,若想改换门庭,别人也不信啊!”春燕说的是这院里剩下的两个丫鬟,她们两个初时还站在悦人这边,但随着时间推移,也自然更听小荷的话一些,这是悦人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不过幸好身边还有春燕,若再把春燕打跑了,那可就没人可以给她跑腿了,于是悦人也只能忍下:“嗯,就你乖,我们进去吧,瞧着厨房都该送晚饭过来了。”
快走到屋门口的时候,悦人停下脚步,面上又换了一副神情,更加温柔,也更加地,娇媚了。小荷看着走进来的悦人,怎么原先没有发现呢?
小荷看着悦人,手里磨着的墨自然也就停下了,孟澜用笔杆敲了敲她的手指:“快些磨墨,看什么呢?”
“看悦人姐姐,大哥,我觉得,悦人姐姐很好看,你说呢?”小荷低头磨墨,口中却说了这么一句。
悦人好看?孟澜瞟了眼悦人,的确这丫头长的比别的丫头似乎要出众些,可是她的眼神,总是到处乱瞟,那面上的笑,谁也猜不到她心里想什么。这样的丫鬟,王府里不多的是吗?至于美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美。比如说小荷吧?她年岁还小,身量也小,可就是每天高高兴兴的,让人一见了她就高兴,而且她的眼睛就是这样灵活,仿佛会说话,还有她的鼻子,没有那么秀气,可就是刚刚好。孟澜并不知道自己对小荷的这些赞美意味着什么,只是看了眼就低头继续写着:“你成天就知道这些,让你背的文章,读的书,你都背了吗?”
“背了背了,对了,大哥,我写的文章你看了吗?就是前几日,先生出的题,我也和着题目做了一篇。”王府里的王子们,当然不用去科举,但起码也要学会做文章,免得长史们做的文章,有什么忌讳他们都看不出来,到时候就闯大祸了。因此先生也会给他们布置题目,让他们认真做文章。
“背给我听听。”孟澜也不是故意为难小荷,文章都不会背,怎么写呢?小荷也就在那背起来,这背了什么,屋子里其余的人都听不懂,陈嬷嬷已经笑着道:“我们小荷能干了,都会写文章,以后若有机会入了宫,做个女秀才,岂不更好。”
“嬷嬷,宫里有女秀才?”小荷不解地问,孟澜已经点头:“宫里当然有女秀才,充作女官,小荷,这做了女官就不能出宫了。”
“那做了女官,能留在王府吗?”小荷的话让陈嬷嬷想起下午时候,和孟澜的对话,这两个孩子,显然都还在懵懂,都不清楚未来对各自的设想。可是这件事,迟早是要发生的,陈嬷嬷作为孟澜的奶娘,怎么会愿意孟澜夫妻不和?但要小荷离开,别说孟澜,陈嬷嬷自己都舍不得。
那所有的一切,都要等孟澜自己下决定,而这个决定,对孟澜来说,却如此难以抉择。现在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等待了。
陈嬷嬷轻叹一声,这声叹息虽然轻,小荷却听到了,她看向陈嬷嬷,眼神还是如原先一样清澈,对陈嬷嬷笑着道:“嬷嬷,你叹气,是不是我说的不对呢?”
“是你说的太对了,小荷,你这样好的人,就该留在王府,就该留在大哥身边。”陈嬷嬷的话让小荷笑了:“嗯,嬷嬷你忘了吗?我答应过嬷嬷,要照顾大哥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当初小荷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孟澜看向小荷,又想起了陈嬷嬷下午时候说的话,小荷要留在自己身边,那只有收房,可是收了房,小荷必定就会受很多委屈。王府的规矩向来如此,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是要管着小荷的。孟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小荷的身份之别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孟澜却觉得,自己和小荷的身份差别,原来是那样深的一道鸿沟,深的让他们之间,想要让小荷不受委屈地留在自己身边,也不可以。
“嬷嬷,不要说了,晚饭该送来了,让他们伺候晚饭吧。”孟澜看着自己一下午写的文章,想要把这些全都撕掉,才能宣泄自己心中不知从何处生起的愤懑。丫鬟,怎么能当人呢?孟琮那次的话又在孟澜耳边响起。
大哥,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是要把自己当做人的。那时候孟澜觉得小荷说的非常对,可当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要来的世子妃将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的时候,孟澜才知道,小荷这样的把自己当人,在别人眼里,或许是一桩罪。
这都是王府的规矩啊,陈嬷嬷的叹息又在耳边响起,王府的规矩就是如此,王府的规矩连王爷也不能越过,再宠爱的侍妾,也要让她在王妃面前恭敬服侍。为什么要面临这样的选择呢?原先孟澜以为,自己长大了,就能慢慢地掌握自己的生活,可是现在孟澜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逃不开的,逃不开的。
“大哥,你今儿怎么只吃了那么一点点?”小荷看着孟澜只喝了两口汤就把碗放下,疑惑地问。
“我……”往常遇到烦心的事情,孟澜对着小荷说说谈谈,似乎就能解开,但这件事,是和小荷有关的,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