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多余
昭阳宫到了,小荷先下肩舆,上前扶住皇后,皇后这才对小荷微笑:“不错,可见你是个好孩子。”
小荷等皇后站稳,这才往后退一步,跟随皇后往昭阳宫正殿走去,进到正殿前,还要在侧殿重新整理下妆容,皇后整理妆容时候对小荷笑着道:“这些礼仪繁琐极了,可是等以后你就知道了,看起来皇后的日子每天都很繁琐,事实上很多时候,都空落落的。”
所以皇宫里的女人,都很喜欢小孩子,或者猫啊狗啊,有个活物在跟前,总能打发些时光。
“娘娘平常很寂寞吗?”敢这样问皇后的人并不多,至于问的如此直接的,小荷是第一个,皇后愣了下才道:“不敢寂寞。”
身为皇后,皇朝最尊贵的女人,那是连寂寞两个字都不能说出口的,说出口了,仿佛就显得不知足。
“娘娘,我以后,我以后……”不等小荷把话说完,皇后已经拍拍她的手:“你以后就知道了,天家,虽说也是家,但天字在前!”
天字在前,就要接受至高荣誉带来的无穷寂寞,小荷看着皇后的眼睛:“娘娘,家就是家,我会努力地把皇宫变的不那么寂寞。”
皇后看着小荷笑了:“那我就等着,现在,我们该去接受恭贺了。”
内外命妇已经在昭阳宫等了很久,但没有一个人敢抱怨,即便是贵妃也如此,作为内命妇中除皇后之外目前地位最高的人,她在努力回想,那个曾见过一面的小丫鬟是什么长相,自己当初应该没得罪过她吧?谁知道她会有这样好的运气,成为储君妃,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而她的运气,听说比秦氏好很多。
女官走出来,众人知道这是皇后和吴王妃将要出来的信号,于是各自按照班位站好,皇后在前,小荷在后,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来,众人行礼下去,皇后坐上宝座这才示意众人起身。众人起身之后,又重新对小荷行礼,小荷受礼之后对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往侧殿赐宴。
赐宴前要换上轻便一点的衣服,皇后在冠子被取下来之后,用手按一下脑门,对小荷道:“这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戴上的凤冠,但戴上之后,我才知道它有多沉,而在这样沉重的凤冠之下我还要露出微笑。”
“多谢娘娘教诲!”小荷恭敬地对皇后行礼,皇后对她微笑:“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成为皇后,不止是荣耀,还是责任,很快你就会知道,也许你连吃醋都觉得多余。”
民间夫妻,夫妻间吃醋是温情,但在皇宫之中,连吃醋都觉得多余,是因为皇后不能如此,小荷看着那顶凤冠,不能告诉皇后的是,自己是和她不一样的人,也会是个不一样的皇后,而不是一个做到完美的皇后。
帝后帝后,虽是君臣,更是夫妻,端看哪一边占的更重。
皇宫的赐宴上,都没有什么说笑,不外就是互相说些吉利话,至于宴席上的菜,看起来花里胡哨一个比一个名字还吉利,吃起来就一点都不好入口,小荷算明白了为什么驿馆的饭菜那么糟糕,敢情是从这里学来的。
众人也大多没动筷子,不少菜是原样上来,原样撤下去的,漫长的宴席足足有一个时辰,众人的吉利话也说的差不多了,皇后才下令宴席散去。
宴席散去,小荷跟随皇后进入侧殿,那里已经备好了一碗面,皇后指着面:“宫中的宴席大多是只中看不中吃的,我每次都让她们单独给我下一碗面,以后你也要学着些。”
“那命妇们回家也是各自去吃一碗面?”
皇后只回了一个字,是!小荷就笑起来了,小荷笑的时候,皇后都很喜欢看,她笑的有些没心没肺,不算得上顶美的她,笑起来却特别好看,眉眼弯弯还带有一点孩子气,等小荷笑完了,才对皇后说:“娘娘,您或许觉得我很无状,可是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些事,就算是空耗也不能撤销,皇后照章办事习惯了,还不习惯去思考背后到底有什么?小荷就已经继续笑着说:“天家,是一言一行都受瞩目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把宴上的菜做的好吃一点,又为什么不索性在每位命妇回家时候,赐她们一些点心。”
这些问题,真是稀奇古怪,皇后看着小荷的眼睛,小荷见皇后不回答,继续往下说:“其实我想,娘娘必定是要回我一句,这些都是规矩,都是礼仪。娘娘,此刻在您面前,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等出了这里,我就不会说了。娘娘,我知道做皇后所要做的一切,只是娘娘,我不愿意等以后,有人问我,您寂寞吗?我回答四个字,不敢寂寞。娘娘,您是我这十多年来见过最高贵最优雅的人,您是个活人。”
是个活人?皇后的眼睛眨了眨,自己当然是个活人,可是小荷说的那个活人,似乎又不是这个意思,小荷的手在空中挥动一下:“娘娘,或许您觉得我这些话说的很过分,可是您,是能哭能笑能感受寂寞的人,而不是被凤冠压的除了微笑,再不去想别的事情的人。”
皇后明白了,明白小荷的意思了,她略有些迟疑地询问小荷:“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您会说会笑,这个皇宫才有生气。皇宫是家啊,娘娘,大哥曾经觉得王府不是他的家,后来我说,让大哥努力地把王府变成一个充满笑声的家,那这里也是娘娘的家,那娘娘就要把她当做家。”
这样的道理,自己为什么没想过呢?或许想过,不过那时候还太年轻,而现在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做皇后也十多年了,早已经忘记欢笑是什么滋味了。
过了很久皇后才轻声道:“但愿如此。”小荷听出皇后话中的言不由衷,也知道自己所要面临的有多困难,因此小荷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大宫女就已经进来禀告:“贵妃带着公主们来了。”
天子有三位公主,都已经出嫁,至于天子的姐妹和姑母,除了那位大长公主之外,还有几位,她们今日都有来赴宴,但宴席一结束就各自回府邸了,因此跟着贵妃进来的,只有三位公主。
皇后命她们进来,贵妃也已经换了衣衫,不再是方才的满身朝服,各自行礼坐下,这是在皇后内室,众人说话也比在外面要自然一些,贵妃看了眼小荷就笑着道:“今日太子妃原本也想来的,谁知乐安公主昨夜有些发烧,因此就没有前来。”
秦氏虽寡居,按了礼仪也是合该来朝见的,但她现在的身份,和小荷之间光行礼就够让人头疼的,借口女儿生病没有前来,也见太子妃是个聪明人。
皇后是知道阿玲并没有什么大病,对贵妃点头道:“我这些日子忙碌,难为你经常去看望她们母女。”
“宫中稀罕的,就是小孩子,阿玲活泼可爱,妾自然十分喜欢。”贵妃虽然保养得宜,却已经上了年纪,眼角有了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细纹,到了这个年纪,年轻时候的争风吃醋都已经远去,各自只想好好地过日子了。至于天子这些年来的新宠,自然没有资格前来和未来皇后一起坐着说话,只有等到天子驾崩,她们成为太妃太嫔,当皇后前来朝见太后时候,她们才有资格侍奉太后陪着皇后说说话。
皇后和贵妃在那说些家常,三位公主都看向小荷,三位公主中最大的也不过二十来岁,进宫之前,三人对小荷的出身十分好奇,但圣旨已下,她们自然也不能说什么,这会儿小荷见她们看向自己,也对她们回以微笑。
大公主已经开口笑着道:“我听母后说,说吴王妃容貌出色也就罢了,最难得的是宠辱不惊,今儿见了,我才晓得母后为什么对你赞不绝口。”
小荷见三位公主打量自己,不由想起王妃当年的行事来,难免要提起精神好生打点一番话好回她们的为难,谁知大公主开口却是赞扬,小荷就晓得天家女儿,到底和别人有些不同,那些小里小气的事情,是不允许出现的,不管这赞扬是真心还是假意,和这几位大小姑子打好关系总是好的。因此小荷微笑着道:“公主谬赞了,只不过是娘娘教的好。”
“瞧瞧,吴王妃这嘴巧的,话里话外都是在赞娘娘您!”贵妃听到自然凑趣,三公主是皇后的亲生女儿,情分和别人自然不一样,她已经偎依到皇后身边:“娘,您有了这巧嘴的嫂嫂,以后还疼不疼女儿了?”
这撒娇耍赖的小女儿态,果真让皇后展颜一笑:“当然疼了,你若早早能让娘抱上外孙,娘啊,比谁都疼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