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点
几人在方桌前坐定,初晚和唐斯妤两个女生就挤了挤,坐在同一方。
霍沉不喜欢吃辣，最后大家点了个四宫格,分别为牛油麻辣、清油麻辣、麻辣和清水。
霍沉都要炸了,喝着柠檬水开始逼逼，“我！霍大少，千里迢迢从B市赶过来A市，屈尊纡贵陪你们这帮平民搞学习兴趣小组，带你们五黑，跟你们一起吃火锅！你们就这么对我！”霍沉指了指空锅，怒气冲冲，说,“让我用清水烫火锅！求求你们做个人吧！”
陆以抬手拿了自助饮品,给初晚的杯子里倒满了,问：“做人有什么好？我们这些仙子仙女和你一个凡人吃饭，你就知足了吧？”
霍沉：“……”
初晚则瞪霍沉一眼，威胁道,“你再多话！我现在就让后厨把这一整只锅都换成九宫格！”
霍沉立刻闭嘴了。
初晚要去调料台调酱料,初阳懒得动,初晚边走还听见初阳嗷了一嗓子：“姐,我滴亲姐,给我也调一份，我爱什么你都知道，除了蒜泥！”
有事儿叫亲姐,没事儿叫初晚。
初晚根本不想搭理这个大猪蹄子弟弟，给了他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去了。
刚走没两步，就觉得身后跟了个人，初晚转身回去看，是陆以。
店内小路的灯光并不强烈，他的身影在半明半昧间显得高大而柔和，他桃花眼微垂，少了些许妖孽气息。陆以歪了下脑袋，轻声叫她，“晚晚，你等等我啊。”
初晚：“干嘛要等你一起？”
陆以瘪了瘪嘴，面露委屈之色，十分认真说：“我怕迷路了。”
“……”
初晚顿了一秒，神他妈怕迷路？
这地儿多大？迷路了不会问人吗？
初晚刚想怼他，就听见陆以说，“晚晚这么厉害，带带哥哥，可以不可以？”嗓音柔和，气息缱绻，眼底透着股温柔的光。
初晚瞬间没了脾气，说：“行吧，那你跟紧点，别跟丢了。”想了想，为了突出自己的重要性，补充道，“这里的调料台非常难找，只有我这种大脑内置了店内地图的人才知道在哪里。你要是跟丢了，我可不管你。”初晚顿了一下，继续威胁，说，“我不管你的话，你就完蛋了！”
是很严重地恐吓了。
陆以点了一下头，很配合道：“好，哥哥会紧紧跟着晚晚的。”
初晚也就不去管陆以了，自顾自在前头走着，边走还边放慢了脚步，有意无意地等了等陆以，陆以克制着自己的大长腿不要迈得太过火，不然可能就蹿初晚前头去了。
等到了调料台前，初晚就弯腰抽手捞了两只调料碗上来，递给陆以一只，陆以笑了一下，接过来。
初晚就开始自己的调酱过程，舀一勺牛肉酱，刚搁下勺子，陆以就跟着捏起勺子柄，也舀一勺子牛肉酱。
初晚捞一勺香葱，陆以也跟着捞一勺香葱。
初晚余光瞥见陆以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背有轻微的淡淡青筋，她收回目光，又给自己的调料碗里浇了大半碗香油。
陆以也跟着浇了大半碗香油。
初晚侧脸，瞪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学人精！”
陆以被她那句小学鸡的嘲讽给逗乐了，没忍住，抿着唇角笑了一下。
初晚抬眼问陆以，说：“学人精，你喜欢香菜吗？”
陆以摇摇头，淡声道：“吃不来那个。”
初晚立马给自己的调料碗里怼了三钳子香菜，等她气势汹汹地怼完，她才反应过来，完犊子了，她！也！不！喜！欢！吃！香！菜！
但这时候，再把香菜扔回去，既不环保卫生也很没有气势。
初晚想了一秒，弯腰从调料台下方又翻出一个调料碗来，重新按照刚才的顺序调了一碗酱料。
一边调酱料的时候，为了面子问题，还很认真地解释了一遍给陆以听，“刚刚那碗有香菜的调料，是为我最爱的亲弟弟初阳调的，现在这碗，才是我自己的。”她一边说，还抽空扬起下巴问了下陆以，“我是不是个优秀的姐姐，特别舍己为弟？”
陆以垂眸，看见初晚后调完的这碗酱料没放一根香菜，忽然又想到她当初在火锅店洗手间前自言自语的那句“以身饲虎”，唇角微微扬起，回答她：“是啊，晚晚你太是了……”顿了一下，看着初晚又往那个香菜调料碗里放了两大勺蒜泥，他语带笑意，轻声道，“初阳还真是有福气。”
“那是。”初晚一手端着一只调料碗，转身往回走，走到拐角处，客人刚刚离店，服务生正在打扫，大概是之前洒了一杯水在地上，铺了瓷砖的地面湿滑，初晚正走的斗志昂扬，脚底一滑，身子不可控制地向后一仰，两只手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腰际被人虚虚一揽，她整个人跌进一个温软的怀抱里，脚下还在滑，她头顶着那个怀抱往前冲了两三步，然后终于以一个30°斜角的姿势稳住了身形。
这是一个直角三角形，已知一个角为30°，斜边长一米六……等等！初晚！打住！这不是秀数学知识的时候！
初晚心中庆幸了一下，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她这要是搁大马路上，就是实实在在地碰瓷了。
她准备站起来，但两手需要一个支撑点，脑子一个失智，她直接反手将那两个酱料碗直接扣在了那人的胸口上，然后借着股力站直了身子。
……
等反应过来，初晚才觉得哪里不太对。
初晚呆愣地望着陆以淡蓝色衬衫上，一左一右两个油碟扣过后，留下的残留物，牛肉酱、香菜、蒜泥、香油……
初晚愣了一瞬，心中有很强烈的愧疚感，她仰着头，看着陆以，他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只是眼尾上扬，像是在惊讶于初晚的骚操作，顿了一下，才说，“晚晚，你怎么对哥哥恩将仇报啊？”
……
初晚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想了想，指了指那两个油碟印子，说：“还、还挺香哈？”
陆以额角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
陆以面色有点儿难看地在火锅店的洗手台处拿水冲衬衫上的两坨油渍，初晚小心翼翼地凑在旁边，说：“那个……哥哥啊……你穿多少号的衣服，我去给你买件新的，你换上吧。”
这会儿知道叫自己哥哥了？
陆以勾唇轻笑了一下，他这会儿已经有点儿平静下来了，他扬眉，问：“怎么？换什么？不是挺香的吗？”
初晚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这个前调还行，中调就有点儿显饿了，后调就太油腻了点……总之就是，不太好……”
还前调、中调、后调，她还真把这股火锅调料的气味往香水上引呢？陆以都给她气笑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衬衫，也确实是没法穿了，这颜色阴影太深，这样走大街上，人家还以为他长了两个大胸呢？
陆以一面抽手拽了几张擦手纸巾，拿纸巾吸干衬衫上洇着的水渍，一面说：“就……180的随便拿一件吧。”他侧眸看了初晚一眼，白皙透明的耳廓露出发际，脸上的神色小心翼翼，他顿了一下，不忍太过苛责，就说，“别太久，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哥哥，你先去洗手间把这衬衫给脱下来吧，都湿了……”初晚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的胸口，说，“你这样，胸容易着凉。”
陆以：“……”她还挺在意……他的胸呢？
……
火锅店没有单独的洗手间，商场每层都有自带，陆以跟初晚一道急匆匆地出了火锅店，走的时候，初晚还贴心地挡在陆以跟前，以免被人看到他窘迫的样子，陆以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谨慎的样子，忽然有了种，自己被一个小姑娘给保护了的荒唐想法。他抬手在鼻尖摸了一下，唇角不自觉上扬。
一路把陆以护送到男洗手间门口，初晚才迈着步子跑开了。
陆以就坐在商场洗手间特设的休息沙发上，一面修长的手指把扣子一粒粒解开，给自己敞开通通风。
兜里手机震动了两下，陆以摸出手机，是初晚发来的消息。
晚晚小仙女：哥……你那件衬衫是什么牌子的，我在商场找找看有没有同款……
陆以垂眸，看了眼自己那件衬衫侧边的标牌，想了下，当初买的时候，好像是四位数来着……
他抿了抿唇，穷逼人设不能崩，也不能真让人小姑娘给自己赔这么贵的衣服，于是，飞快地打字回初晚。
以以大帅比：就是个杂牌，某宝上十元三件一起淘的。你随便买一件T恤就好……
怕初晚真的会去查自己这件衬衫的牌子，陆以又敲了一段字过去。
以以大帅比：反正，哥哥穿什么，都很帅……
初晚看了眼陆以回过来的消息，翻了个白眼，直接绕到二楼卖场，走进标着sale的标牌前，随手翻了几件T恤出来，想拍照给陆以发过去，让他自己挑一件，想了想，又觉得有点儿麻烦，于是，直接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陆以正皱着眉，叼了支烟在嘴里抽着，看到初晚打过来的视频电话，抬手就把烟蒂摁灭在垃圾桶上方的烟灰缸里了。
他撩了两下头发，才慢斯条理地接起电话。
视频通话接通，初晚愣了一下，陆以的衬衫敞开，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身上的皮肤也呈冷白色，一路向下，是腹部条理清晰却并不健硕的腹肌，带着股少年气息。
初晚眨巴了两下眼睛，做作地把目光移开，举起手中的三件T恤，问陆以，说：“哥哥，你喜欢，哪件？”
陆以察觉到初晚的异样，唇角勾了抹笑，慢慢侧了侧手，把摄像头往上移了移，将尴尬化于无形。
陆以眸光淡淡，扫了眼初晚身上那件坠了白色小珍珠的白色蕾丝连衣裙，笑了一下，说，“白色的那件。”顿了一下，他说，“我今天喜欢白色。”
初晚立刻挂了视频电话，拿着那件白色T恤去收银台付了钱，然后急匆匆返回了火锅店，把装着白色T恤的纸袋子递给了霍沉，请他去洗手间转交给陆以。
她再自己送过去，天知道自己会不会看到比刚刚更限制级的画面？
她可没那个老脸再看一次陆以的腹肌了，虽然，那腹肌看着还真是挺不错的。
但是，脖子以下，是不允许看的！
霍沉一脸懵逼地按着初晚的吩咐去了男洗手间，找到了陆以。
到的时候，陆以又靠着墙壁在吸烟，衣襟敞开，烟雾缭绕间，他眉宇间透着股淡淡郁色。
霍沉做作地捂着眼睛走过去，说：“辣眼睛。”
陆以笑了一下，并不着急的样子，说，“怎么？不敢看？羡慕爸爸的身材？”
霍沉推手把初晚给的那只纸袋子递给陆以，说：“晚晚说让你把换下来的衣服别扔了，装纸袋子里，她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陆以没接，烟蒂捏在指间，一点猩红火色烧着烟丝，他笑了笑，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股凌厉的气势，说：“晚晚，也是你叫的？”
霍沉愣了下，他反应再迟钝，也不至于到现在还看不出来陆以想什么。
陆以什么时候这么耐心好脾气地陪着一个小姑娘在咖啡馆一坐就半天了？
陆以什么时候被泼了一身油碟还能搁这里心平气和地坐等了？
霍沉卡了下，问：“不是吧，儿子，你真看上初晚了？也就是说，初晚，是我准儿媳？”
陆以浅褐色的眸子闪了闪微光，舌尖舔了一下唇，从霍沉手上把那只纸袋子抽过来，手中烟蒂没摁灭，斜斜搭在烟灰缸上。他不疾不徐地拿出初晚买的那件白色T恤，又脱下身上那件淡蓝色衬衫，微垂着眉眼，把衬衫反过来，抽手拿过那支未燃尽的烟蒂，对着衬衫上的标牌，一点点地烧得干净。
等一切都做完，他才把那烟蒂摁灭，丢进垃圾桶。
慢斯条理地把淡蓝色衬衫叠好，塞进纸袋子里，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霍沉笑了一下，说：“不是你准儿媳。”
——“是你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