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枕头锁：猪狗不如
秦蓁亦没料到,自己不过利用激将法诈一诈,马二郎便竹筒倒豆子,直接吐了个底朝天。暗道此人实诚得厉害,她心中竟隐隐生出几分惋惜。
横竖继续拐弯抹角已经没有意义,秦蓁索性敛了面上嬉笑,表情严肃道:“马二郎,你乃读书人,当知晓我后唐律法。你且详细说说,你是如何与你嫂嫂朱氏,一同谋划杀死你兄长的吧?”
马二郎祸从口出,直将自己骇得目瞪口呆,但他很快便回神,约莫此事给他造成压力太大,已成心病,如今一吐为快,他的神情反倒变得极为坦然,除嘴角噙着抹自嘲外,连眼神,都是通透又淡定的。
只是,听完秦蓁的话,他的脸色却白了白,竟一改之前狂傲,“扑通”跪倒在地,纳头便拜,“没有我嫂嫂,杀害我兄长的仅我一个,枕头锁也是我自己打造的,我嫂嫂也好,小伍和小彩也罢,他们谁也没有参与,李大人和捕快姑娘若心存一丝善念,便不要没完没了波及无辜,此事,就到我这里了结吧!”
秦蓁再次在心中道了声“可惜”,都道法不容情,可若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是不是依然要逆来顺受一心等死呢?
她斜睨李烨,果见李烨面色和眼神都无丝毫变化,似是见多了可怜之人,再难有丁点同情心。
悄悄腹诽一句“冷血、麻木”,秦蓁斟酌着措辞道:“大人,本案牵扯颇多,属下觉得,圣上大概也不愿外人知晓自己的宠臣,患有筋瘘病吧?不如……”
话未说完,李烨冰冷犀利的目光唰地落在她身上,骇得秦蓁身子一抖,后面的话,登时忘了。
李烨的视线仅在秦蓁脸上停留了两息,重新回到马二郎脸上,“说说看,你为何要杀死你兄长?”
“李大人猜不到吗?呵呵,”马二郎苦笑,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他突然开始脱衣裳,秦蓁尚未来得及阻止,他已将上半身扒了个精光,继而指着自己身上道:“李大人和捕头姑娘且瞧瞧吧,倘若你们有这样的兄长,倘若你们的兄长,把你们打成这样,您二位,会不会恨他,想不想杀他?”
秦蓁的瞳孔骤然一缩,饶是她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也未料到,马文墉如此变态,他不仅仅因为筋瘘病得不到满足,在床笫之欢时虐待女子,他居然还虐打男子,虐待自己的亲弟弟。
眼前的马二郎,穿上衣衫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可一旦脱去衣衫,秦蓁只能用千疮百孔和触目惊心来形容他。
是的,千疮百孔。
这位少年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他的胸膛上,不但有鞭痕、刀伤、烫伤、棍棒伤,还被硬生生剜掉了两块肉。肋骨部位伤口反复,以至于那里的皮肉几乎坏死,隐约能看见森森白骨。至于后背,更不用说,伤势比延祚坊狭斜爆炭严重许多。
面对这样一幅残破不堪的身体,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李烨,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你兄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虐打你的?”
“忘了,”马二郎笑得无比苦涩,“从我记事起,那畜生就天天打我。我与他并非一母所生,我娘乃是继室,比爹爹小了将近三十岁,却比爹爹死的早,爹爹乃是男人,从不理睬内宅事务,我最初挨打后会去找爹爹告状,爹爹却说,上下牙齿还有来回磕碰的时候,更何况是亲兄弟,打打闹闹实属正常。
不过那时候,因为爹爹尚且活着,那畜生即便打我,也是偷偷摸摸,并不敢明目张胆地频繁施暴,后来爹爹也死了,这个家就成了他的天下,他开始变本加厉地折磨我,若非有小伍相护,我可能早些年就死了。
后来小伍被那畜生打坏了脑子,记忆力减退,人也不像以前那般灵活,就换成我保护小伍,我们主仆二人就这么苟延残喘至我嫂嫂嫁进来。”
提到朱氏,马二郎的眼神和声音,都变得十分温柔,“我嫂嫂乃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她在我十岁那年嫁进御史府,从那以后,我和小伍就有人关心疼爱了,每回那畜生殴打我们,嫂嫂都会拼命维护,事后,嫂嫂也总是顾不得她自己的伤势,先为我和小伍疗伤。
可嫂嫂毕竟是那畜生的妻子,更是个弱女子,”小伍的表情渐渐阴霾起来,“嫂嫂比我们谁都跟那畜生近,比我们谁都更难避开那畜生,哪怕再恐惧、再不情愿,嫂嫂也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面对那畜生,如此自身难保,嫂嫂又哪里能一辈子护我们周全?
从去岁开始,嫂嫂的身体每况愈下,那畜生每次打完嫂嫂,嫂嫂好几周都缓不过来,有时候,一昏迷就是两三天,如今更是水米不进、人事不省,可即便如此,即便嫂嫂都快被他打死了,那畜生依旧不罢手。”
说着话,马二郎唤过小伍,又三两下扒开小伍的衣裳,果然,小伍身上亦是伤痕累累,虽不如马二郎严重,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秦蓁瞧的额上青筋直跳,她这两年在京兆府当差,日日在街上抓捕贼子小偷,见过无数烂人渣人混蛋,但,还是头一回遇见如马文墉这等凶残歹毒的恶棍。
怪不得小伍之前想要对她痛下杀手,大约在小伍眼中,所有跟马文墉有关的人,都是敌人吧?如此恨极了一个人,别说是脑子被打坏,变成一根筋的小伍,换做她秦蓁,应该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死马文墉。
李烨眉头紧蹙,表情冷冽得几乎能冻死蚊子,他认真看过小伍身上的伤势后,又将视线投向小彩,“这婢子,也遭受过马御史的暴打吗?”
“自然,”马二郎点头:“整个御史府,大约除了粗使婆子,和在外院行走的家丁、奴仆外,但凡是在内院近身伺候主子的,没有一人遗漏。”
“这倒奇了,”李烨再问:“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年遭受马御史的暴虐,却无人伤亡,难不成,是你等命大吗?”
“呵!”马二郎眉头一挑:“李大人是在质疑我所言的真实性吗?没错,普通殴打确实不会致死,故,头几年我们府内的确没有人死亡。可是从去岁开始,我们御史府便有人被活活打死了,只是那畜生只手遮天,瞒得甚紧,李大人您不知晓罢了。”
“有人被打死,你等为何不去衙门报案?”
“去衙门报案?”马二郎吃惊地瞪着李烨,“李大人您确定自己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所谓官官相护,那畜生可是连太傅太师都要绕道走的御史大人呐!倘若不是他死得不明不白,我冷不丁跑去六扇门报案,说他打死了府里两名贱奴,您李大人会受理?会将他捉拿归案斩首示众?”
这话委实过了,秦蓁有意替李烨辩解,只是才张嘴,李烨便点头道:“嗯,言之有理,毕竟贱奴的命没有朱氏跟你的值钱,尤其是朱氏,她虽在朱家无立足之地,却代表了朱家的门面,若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想必朱家知道后,也不会放过马御史吧?”
秦蓁一下子被李烨说愣了,但她仅仅愣了三息,便彻底领悟了李烨的真正用意。正如马二郎所言,朱氏乃是马文墉的妻子,她与马文墉朝夕相处,马文墉那个变态,连跟他做露水夫妻的爆炭,都能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更何况朱氏?
想朱氏已抱病卧床近半年,早已被马文墉压榨得油尽灯枯,与之相比,马二郎伤得虽重,却年纪甚轻,只要好好治疗,假以时日,定能痊愈。那么,与其为了一个将死之人,让马二郎一力承担,再连累阖府,倒不如朱氏独自将所有罪责揽下,待她死后,再让朱家获知她长期遭受马文墉虐待的消息,由朱家出面在朝堂之上弹劾,如此,只会损失朱氏一条性命,而马二郎,以及整个御史府所有层遭到施虐的下人们,都能有条活路。
这法子当然好,甚至称得上书万全之策,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残忍。
秦蓁刚想提醒李烨,马二郎已反应过来,他“砰”的一下,重重磕下头去,“不可啊李大人,我嫂嫂她……我嫂嫂她一直在保护我们,便是阖府下人们,以及狭斜爆炭花娘,都受过她的庇护和恩惠,若非她每回遭到那畜生施暴时,都会命婢子锁紧院门,昏迷前又总是死死拖着那畜生,这御史府,只怕早已变成人间地狱。
现如今,她已病入膏肓,我无能,没办法救她性命便罢了,又怎能落井下石,让她背负着谋害亲夫的骂名舍生取义?横竖那畜生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都冲我来便是,李大人,我求求您,千万不要再去惊动我嫂嫂,千万别……”
“浑说!”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呵斥,继而,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了……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