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断掌劫：玉面阎君
李烨在三法司素以铁面无私著称,故而他惩戒汪柔儿,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将将打了六十下,等同于将汪柔儿踹秦蓁的六脚,刚好一脚折合了十下。打完之后,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冲瘫倒在地,几乎痛晕过去的汪柔儿拱手一揖,抬脚便走。
门外婢女见李烨目不斜视出来,忙鞠身行礼,“李侍郎”尚未出口,李烨已走远了。
婢女不敢多言,只得掀帘进去,一只脚堪堪跨入门内,便见汪柔儿一动不动趴在地上,身边,还扔着一把油光水滑的戒尺。
“大小姐?”婢女尖叫着扑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好一阵施救,才将魇过去的汪柔儿唤醒。
汪柔儿却推开婢女,一双眼睛环顾四周,直至将外间所有角落来回巡视了两遍,确信李烨已经离开,她眼中才迸发出狼一般残忍、凶狠的光芒,咬牙切齿念出两个字:“秦……蓁!”
李烨从太尉府出来后,心情大好,想到秦蓁最爱吃以食为天酒楼的黄金鸡,他顺道拐过去买了一只。然后拎着鸡,不紧不慢在朱雀大街上溜达。
今日天气晴朗,没有冬季的干燥与阴霾,朱雀大街上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各家门店均在门前设置摊位,行人摩肩接踵、驻足挑选,说不出的热闹。
李烨最初只是心不在焉闲逛,走着走着,目光便被几个摊位上的金银首饰吸引住。
他想起去岁汪柔儿及笄,自己命管家置办一份厚礼,管家便以他的名义给汪柔儿打造了全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当时李烨并不觉有甚不妥,此时再想,却觉那份礼物委实暧昧,竟像是定情信物般,令人不齿。
想到定情信物,不知怎地,心头便再度升起要给秦蓁买两副金银首饰的冲动,且这冲动来的无比强烈,竟是一刻都等不得。
左右打量一番,确信无人留意他,李烨才红着耳根,佯装若无其事地走进长安城中最大的藏宝阁。
藏宝阁掌柜正在柜台后面算账,瞧见有客人进来,只稍稍抬头瞟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将算盘拨拉的“啪啪”作响,然过了两息,他拨动算盘珠的手指一顿,倏地抬头。
李烨虽不常逛街,却经常在朱雀大街上抓捕犯人,且后唐官员每日上下朝,朱雀大街乃必经之路。李烨进出皇宫频繁,容貌气质异常出众,街道两侧商家,鲜有人不认得他这位刑部左侍郎、六扇门统领,兼千牛卫中郎将。
掌柜登时兴起,这位玉面阎君可是朝中出了名不近女色的文官,今日能跑来藏宝阁,必是红鸾星动,有了心仪的女子,此时若将镇阁之宝拿出来,必能赚得盆满钵满。可转念再一想,六扇门乃人间地狱,这位年轻英俊的李大人心性冷漠、手段残忍,是公认的活阎王,万一他只是随便看看,并无购买的意思,自己向他兜售,弄巧成拙惹恼了他怎么办?
还是小命要紧,装作没看见吧!
李烨不懂女子首饰,进门后想找个人问问,小二却正在向两名女客介绍一套头面,他眼角余光瞧见掌柜抬头看过来,似面有喜色,像是认得他,便在铺子里随意打量,耐心等掌柜过来。
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掌柜有动静,扭头看去,却见掌柜竟已调了个面,用后脑勺对着他。
哪有人做生意是面朝墙壁,丢给顾客一个后脑勺的?李烨的脸登时阴沉下来。他往旁边椅子上一座,伸手就在案几上重重一拍:“来人,将这藏宝阁的过所呈上来给本官过目。”
掌柜猛地扭头望向李烨,下巴几乎要惊掉到地上,小二和女客们亦莫名其妙看向李烨。
后唐谁人不知,长安城内专门设有太府寺,太府卿掌邦国财货,总京师四市、平准、左右藏、常平八署之官署,太府少卿专以二法平物,凡四方之贡赋,百官之俸秩,谨其出纳而为之节制?当然,太府寺职权重大,事务繁忙,平日里坊间商品物货交易,皆由两京都市署监督管理,怎么轮,也轮不到三法司头上去吧?为何,这位玉面阎君张嘴就要看过所?
小二眼见李烨一双犀利黑眸只上下打量掌柜,而掌柜急得汗都冒出来了,多少猜得到,是掌柜得罪了这尊大佛。暗骂掌柜愚不可及,他跑到柜台前自行翻出过所,疾步走到李烨面前双手呈上,笑容满面道:“大人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们藏宝阁?这是我们藏宝阁的过所,您请过目,若看乏了,我端来几样新进的头面给您清清目,省得您整日里对着匪盗、凶手累着眼睛。”
这本是小二随口的一句客套话,毕竟首饰铺子,除了头面首饰,也没什么可叫人看的。不曾想,他一说完,李烨便站起身来,硬邦邦道:“前面带路!”
小二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原来,这尊大佛是来藏宝阁买首饰的呀!定是自己方才太忙,没看见他,掌柜又因惧怕心虚,故意装作没瞧见,这才惹恼了玉面阎君。
是来买首饰的就好,小二也不多言,笑眯眯地将李烨迎入内间,直接搬出一套新进的上好头面,打开给李烨过目。
这套头面一共六件,鎏金嵌宝银钗、黄金嵌宝钗朵、嵌宝玉梳背、玉镂雕丹嵌宝凤纹簪头、嵌宝金耳坠,以及嵌宝鎏金扳指。
李烨看过后,不由蹙眉。前唐早期,长安女子便开始用金银打造头面,至中晚期,大唐奢靡成风,尤其是豪门世家的贵妇们,早已不满足赤金头面和鎏金银饰,她们更喜欢在头面首饰上镶嵌宝石,尤其是红宝石,正因此,去岁汪柔儿及笄,管家才会替李烨选购了一套纯金镶嵌红宝石的头面作为贺礼。
既然红宝石已送过汪柔儿,便不可再赠与秦蓁,且,六件首饰中,有四件都是戴在头上的,李烨想想都替秦蓁感到累。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秦蓁日常模样,秦蓁家贫,却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只是他从未见那丫头在发间插过这些金银珠钗,弄得脑袋犹如一棵摇钱树。在李烨的记忆中,秦蓁平时要么随便在脑后束一高高马尾,干净利索、英姿飒爽,要么便戴一顶最常见的胡帽,便是不露青丝,也清秀可人,娇俏得令人怦然心动。倘若自己将这些俗物带回去插在她头上,她不会嫌累赘吧?
可那丫头又是个贪财的,定然认为银饰不如金饰,纯黄金的不如镶宝石的,倘若自己只给她买支简简单单的玉钗,她一定会失望。
越想越拿不定主意,李烨竟是生平头一回,觉得自己笨手笨脚、不知所措。
小二见李烨犹豫不决,便猜出他买首饰,大约是要送给红颜知己,索性壮着胆子问:“大人可是拿不定主意吗?您若不嫌弃,可否告知是要送给什么样的女子,我可帮您参考一二。”
话才说出口,小二就后悔了,李烨是何人?挑选首饰送给心爱之人,岂会容他胡乱插嘴?他今日不挨顿板子才叫怪。
出乎意料的是,李烨垂眸默了片刻后,竟点头道:“那就有劳小哥了,她……”他俊脸一红,眼角眉梢却在顷刻间溢满神采,“她很顽皮,性子像男子,但她长得极美,皮肤很好,看着总叫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这些首饰都太繁琐,亦太华而不实,她日常行动不方便。不过,她喜欢金银钱财,看见闪闪发光的东西就眼睛发亮,故而我想问问,你们藏宝阁中,可有那种既好看,又珍贵罕见,还方便实用的首饰?”
小二:“……”
谁说玉面阎君不近女色的?且出来理论理论,看他会不会打死他?这玉面阎君分明就是个情种嘛!只瞧这情窦初开、志在必得的嘚瑟样,便知他与那女子惺惺相惜、两情相悦。唉,到底是谁家女子这般有福气,竟能入李大人的法眼啊?
心中无比艳羡,小二的态度又专注了几分。认真想想李烨的描述,一个如男子般淘气顽皮、鲜活灵动,又长相美艳、不施粉黛的女子,平素定然不喜佩戴首饰,便是佩戴,也当是不易弄丢,比较实用的,那么,什么首饰比较好呢?
将阁中所有珍藏尽数在脑中过了一遍,陡然想起一件,小二眼睛一亮,然,不过两息,他的眼睛又黯淡下去,面上更是浮现出一抹紧张,连额头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李烨是何许人?他平日最常做的便是察言观色,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岂会放过小二的情绪变化?懒得与小二虚与委蛇,他开门见山地问:“你可是想到了?”
“不……不,”小二面上笑容发僵,脸色微显蜡白,“大人说笑了,我只是个跑堂小厮,哪里……”
“大胆!”李烨拍案而起……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