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断掌劫：一只人手
大郎伤在头部,偏左侧前额,乃钝器所致,与状子上陈述被凶手用酒坛砸伤基本吻合。伤口处撒了草木灰,显然被人止血处理过,但效果不甚理想,已然结痂的头皮再度被绷裂,渗出的血水中似还掺杂着脓液。
秦蓁用剃刀将受伤部位的头发剔除,将脓液全部引出,这才重新上药止血包扎。
二郎的伤主要集中在脖子上,很显然是掐伤,因过去一天两夜,伤痕已然淡化,不过秦蓁怕二郎气管受损不自知,索性取了两丸润喉药让他含服。
那润喉丸含有不少薄荷和冰糖,闻起来甚是香甜,二郎吃的津津有味。
媚娘在一旁看得直流口水,咂巴着嘴问:“二郎弟弟,这润喉丸好吃吗?”
“好吃,”二郎想都不想便答:“比我娘做的麻糖还好吃。”他此时早已不见之前在门口的小大人模样,吸溜吸溜只顾着吃糖,真真显露出几分与年龄相符的憨态可掬。
秦蓁听他提到娘,下意识看了二郎一眼,却发现,二郎没甚反应,像是随口一提,竟丝毫瞧不出亲眼目睹过母亲被父亲砍杀碎尸后的惊吓。
而大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郎一说完,他便抬手在二郎头上一拍,斥责道:“竖子,怎地自己吃独食?且分给媚娘一丸又如何?”
二郎被兄长训得一呆,黑漆漆的大眼睛立刻望向手里捏着的另一粒润喉丸,想了半天,方肉疼地从中间掰开,分给媚娘一半,嘴里还解释道:“媚娘姐姐,并非我小气不愿与你分享,只是我娘以前说过,饭可以乱吃,药却不能乱吃,是药三分毒,你脖子并未受伤,吃这个没用,只含半粒尝尝味道便可。”
“嗯嗯,”媚娘忙不迭将那半粒润喉丸塞入口中,煞有介事点点头,“我省得了,二郎弟弟,你娘不是被你爹杀了吗?你老提她做甚?我娘被你爹打伤,我看见我娘就想哭,二郎弟弟,你怎地提到你娘不哭呀?”
这话像是提醒了二郎,他呆愣两息,倏地扭头看向大郎,却见大郎正狠狠瞪着他,他胆怯地缩缩脖子,立时红了眼眶:“我有哭的,我心里难过得要死,只是……只是阿兄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兴做那女子哭哭啼啼的扭捏姿态,故而……故而我的眼泪,都流到心里去了。”
秦蓁一言不发,表面上,她正专心处理江二娘头上的伤,一双耳朵却竖的笔直,在听完二郎和媚娘的对话后,她眸中迅速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锋芒,唇角却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
江二娘的伤亦在头部,不过,她却是锐器所致,且伤在后脑勺部位,伤口呈现出楔形创角,也与状子上阐述的铁镐头所致吻合。
然,秦蓁却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问题,不管是大郎还是江二娘,伤口都是处理过的,创角内都有一些草木灰残留。
这倒是奇了,大郎脑袋受伤,江二娘帮他包扎处理伤口实属正常,可江二娘后脑勺上的伤口,是谁帮忙包扎的?难不成,是大郎帮她处理的?他们二人受伤后,相互包扎上药?
想大郎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如何做的了这种事?这个假设根本就不成立。
那么,是江二娘自己包扎的吗?初听这说法似乎可行,但秦蓁仔细查看伤口后,却是漏洞百出。因为伤口在后脑勺上,江二娘自己看不见,她若要替自己上药包扎,只能摸到大致位置,少不得将草木灰弄得满头都是,发根部位势必有不少残留,可是没有,她后脑勺上包扎的部位十分精准,尽数在创角上。江二娘是如何做到的?
所以答案与之前的推理不谋而合,那个好心人,那个曾经出现在案发现场,救了江二娘和三个孩子一命,却至今都未出现过的第六个人,是他,帮江二娘处理的伤口。
将最后一圈绷带给江二娘缠裹好,秦蓁突然问:“大郎,前天夜里,那个突然出现,救下你们性命的好心人,究竟是谁?”
大郎刚用清水洗漱过,整个人看起来比先前精神了许多,秦蓁开口前,他正歪在床沿上,看二郎与媚娘分食润喉糖。冷不丁听见秦蓁问出这么一句,他大吃一惊,竟脚底打滑,“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他痛得直冒眼泪,嘴里还吸溜吸溜不停抽冷气,堪堪将方才的话题掩盖过去。
秦蓁也不执着,大郎不回答乃在她意料之中,故,她又看向江二娘:“大郎尚是个孩子,便是再早慧,也未必能将一面之缘的人认清,不过你应该记得吧?毕竟是救命恩人,且还帮你处理过后脑上的伤口,江二娘,你且来说说,这好心人是谁?。”
江二娘在秦蓁突然向大郎提问时,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此时秦蓁更换提问对象,她避无可避,只好讪讪坐下,不自在地笑道:“当时……当时天太黑,我……我没有看清楚。”
“哦,天太黑呀?”秦蓁也笑:“那他还当真厉害,竟能摸黑给你处理伤口,偏偏止血部位还异常精准,半点草木灰都不曾浪费,可是习武之人吗?目力竟比李大人这位战功赫赫的千牛卫中郎将更加厉害?”
江二娘被问得面如死灰,直接呆愣住。
见她这般,秦蓁轻叹一声,在江二娘身边坐下,开门见山道:“二娘,我知道你很害怕,遇到那样的邻居,不害怕反倒不正常,你能不顾自身安危,开门救助大郎和二郎,说明你心地良善,存有大爱。因此,我愿意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只是,我不大明白,你和大郎、二郎明明都是受害人,为何非要隐瞒?那个救了你们的人为何今日不同来六扇门作证?难道他不知,自己是最重要的目击证人吗?你能否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理由,会让你和孩子们个个三缄其口,就是不愿提及他?”
秦蓁言语真切、态度诚恳,江二娘显然被她打动,眸中渐渐浮现出泪光,然嘴唇翕合几次,她终是欲言又止,避开秦蓁的视线,低下了头。
秦蓁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她开口,叹道:“罢了,你既选择来报案,六扇门便不会袖手旁观,横竖你说与不说,都不会影响结局。我也不瞒你,李大人现下已带人去你家了,很快他便会将凶手捉拿归案,与你当堂对质。”
话音刚落,便听张青的大嗓门在外喊道:“蓁蓁,赶紧出来,我们将凶手抓回来了。”
这话令屋内所有人,包括二郎和媚娘,都下意识一抖,脸上惊恐显而易见。
秦蓁见此情形,又叹了口气,她弯下腰,拍着大郎的肩膀道:“大郎,你婶儿要跟我一起去审案堂,你且在这里照顾好弟弟妹妹如何?”
大郎还没从惊吓中回神,却抓住秦蓁的衣袖脱口道:“我……我也想去看你们审案子。”
“可你去审案堂了,二郎和媚娘怎么办?”
“我……”大郎一下子被噎住。过了十几息,他才松开秦蓁的衣袖,点着头往后退了两步:“好,我省得了。”
秦蓁满意地点点头,又冲江二娘道了声“走吧”,率先向外走去。
饶是她做足了思想准备,也没料到自己会看见这样一个凶手。他不是被千牛卫们拘押回来的,而是被抬回来的,只嗅空气中浓郁的酒气,听他震天响的鼾声,秦蓁便知,这厮喝醉了,酩酊大醉。
杀了人、碎了尸,还能继续酗酒,这厮心理素质着实强悍。
李烨见秦蓁出来,丢给云琅一个眼神,云琅二话不说,端起一盆冷水,便对着凶手泼了过去。
凶手睡的正香,被冷水猛地刺激到,腾地一下直直坐了起来。初时,他似未完全醒透,一脸呆滞地环顾众人,在目光对上李烨之后,他一个激灵,连滚带爬扑下担架,跪倒在地,张嘴便喊:“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乃良民。”
“良民?”李烨眼眸一眯,似笑非笑看了他几息,突然道:“云琅,将东西拿给他看。”
“诺!”云琅应了声,立刻上前将一包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丢给他。
凶手不知是何物,颤抖着接过,打开不是,不打开也不是,只得将巴巴的目光重新投向李烨。
李烨厉喝:“打开!”
凶手吓得忙去解上面的绳子,然,才露出冰山一角,他便“啊”地惨嚎一声,将牛皮纸包直直抛了出去。牛皮纸包落地后滚了几滚,终于不堪重负地散开,里面的东西也滚了出来。
众人视线追随过去,只见,地上赫然趴着一只人手。没错,就是人的手。单瞧大小,便不难判断出,这是一只女人的手……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