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断掌劫：顾爽夜访
六扇门既决定结案,其他人自然不会多言,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寺卿高调夸赞李烨行动迅速、办案效率高,还道翌日早朝时,会在金銮殿上为李烨和众千牛卫请功。
御史台颇有微词,然马文墉一案爆出后,但凡御史台放个屁,都有人弹劾,就连登闻鼓这种以前仅御史台门外才会设置之物,如今都撤销搬去其他有司衙门了,每日早朝,御史台更是会被明德帝时不时拎出来做反面典型,以至于朝堂之上,御史台人人变成过街老鼠,趴着都怕被其他同僚踩两脚,哪怕心中对李烨和六扇门再不满,也敢怒不敢言,悄悄保持中立。
只是当夜,顾爽听闻此案,专程来了一趟六扇门。
李烨和秦蓁在后院会客厅内接待顾爽,待李烨将大致经过叙述完后,顾爽的神情有些复杂,眸中甚至带着明显纠结,“李大人,可否让我见见那牛大?”
“顾少卿是不满本官的决断吗?”李烨斜睨他,态度倨傲,言语冷漠:“还是,你与那牛大有些交情,想要替他翻案?”
顾爽面色微变,却不慌不忙问道:“李大人,您接手这起案件,可有对凶手与被害人做过调查?”
“顾少卿何意?”李烨不动声色。
顾爽却不与他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我想说,牛大与慕容氏的婚姻,有些特殊。”
“嗯?”秦蓁脱口道:“哪里特殊?顾少卿,您且说说呗!”
顾爽睇她一眼:“秦姑娘可读过《三国志?鲜卑传》?”
秦蓁又未上过私塾,哪里会去读这般生僻的书?可她本能察觉到受害人慕容氏的出身不简单,不由自主便将视线投向李烨。
李烨正闭目养神,右手还轻扣着桌面,姿态闲适淡定,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她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问:“顾少卿,可是慕容姓氏有什么特殊吗?”
“嗯,”顾爽点头:“《三国志?鲜卑传》中曾记载,汉桓帝时,鲜卑一族被分为中、东、西三部,中部大夫柯最阙,居慕容寺。而慕容姓氏出自中古时期,曾建立过鲜卑国,鲜卑国的开国皇帝乃部族首领高辛氏后裔,自言慕二仪之道,继三光之容,故,以慕容为姓,这才有了慕容氏。我曾查阅过史书,慕容氏的发源地,位于西拉木伦河与洮儿河之间,那里也曾出现过突厥部族,且,牛大的妻子慕容氏,乃是作为战俘后裔,以女奴身份被牛大买回去的。”
秦蓁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顾爽在说什么了。
众所周知,前唐高祖皇帝曾娶了一位鲜卑族的皇后纥豆陵氏,太宗皇帝亦娶过一位鲜卑族皇后长孙氏,故,李家皇帝的身上,其实具有一些鲜卑血统。正因此,前唐多数君王都比较亲厚突厥、南蛮等少数民族部族,朝中武将亦多有突厥人担任,譬如阿史那?社尔和哥舒翰,都乃前唐名将。
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大唐历史上的战祸,也多与突厥有关。尤其是今上建立后唐登基称帝,突厥部对大唐的狼子野心,更是昭然若揭,今上亦对突厥部深恶痛绝,大有不死不休的味道。
偏偏前唐鲜卑名存实亡,有一部分曾向贺兰山迁移,而突厥部东征西战,也曾有段时期进犯过西拉木伦河与洮儿河之间地带,因此,鲜卑是个极特殊的存在,它不管对于大唐还是突厥,都算得上姻亲。姻亲关系十分微妙,譬如今上,他便对突厥不屑一顾,誓要除之后快,但同胞弟弟椂王浅却随其母,勾结突厥、里通卖国。
牛大的妻子慕容氏既然是战俘后裔,身上必然不止鲜卑血统,更有一半,乃突厥血统。
只是?
“我大唐娶突厥女子为妻的不在少数,将突厥舞娘豢养在府中的,更是大有人在,即便堂堂宰相赵敬业,他的两个儿子,美玉公子和赵小公子,身上亦流着一半突厥人的血液。我后唐虽与突厥不合,但至今仍在通商,谁也不能断定,这些突厥女子的后裔,都心存谋反之念吧?”
“秦姑娘所言极是,”顾爽并不固执,微笑道:“我亦无证据证明慕容氏乃突厥奸细,不过随口一提,算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吧。”
秦蓁刚要点头,顾爽又道:“想去看看牛大,也是想见见这位比马文墉更加凶残的混蛋,究竟长什么模样。”
他话音才落,便听李烨“切”地一声:“顾少卿何苦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我又非今日才认识,我李烨心中所想你清楚,你顾爽肚子里盘算甚,我亦心知肚明,想要给牛大犯案,就大大方方说出来,何苦这般装腔作势、虚与委蛇?”
“你……”顾爽面上平静终于维持不住,咬牙默了两息,他站起身冲李烨鞠身一拜:“李大人,随你怎么认定顾爽,顾爽只想弄清楚实情。人命关天,顾爽不愿有人莫名枉死,即便此人罪大恶极,但黑就是黑,白既是白,如此混淆视听,这世上不知又要多出多少冤魂。”
“迂腐!”
眼见两人似要打起来,秦蓁忙起身道:“李大人,刚巧我现下无事,去送送顾少卿,您忙您的,不用管我们了。”说罢,拉着顾爽一溜烟地出去了。
李烨:“……”
好么,这没良心的臭丫头,敢情还是胳膊肘子超外拐的。明明白日里是她建议错事错办,借机除掉牛大,此时见了顾爽,她反倒做起好人来,真真气煞他也。
不过气归气,李烨倒也能想通。顾爽与他和秦蓁不同,他出身显贵,从未尝试过家破人亡的惨痛经历,即便弃笔从戎,也是一腔热血作祟,算是年少时期便圆了自己的将军梦。而秦蓁,她的出身乃是个谜,但正因是谜,正因这丫头的最早记忆都是做小乞丐,故而,她对家破人亡亦难以体会。
唯独顾爽,当年家中惨遭变故,顾爽已然记事,小小的他,亲眼目睹一身正气的祖父含冤屈死,便是父亲,亦将满身才华付之东流,回到长安亦无用武之地,含恨而终。顾爽内心,对大唐律法是有怨念的,他怕是恨极了冤假错案,最担心有人会重蹈覆辙,走上他这样的老路,所以才会对这起漏洞百出的杀妻案,持反对态度。
反对就反对,横竖这是六扇门督办的案子,大理寺寺卿都没甚意见,他顾爽有异议又如何?
想必顾爽自己也心知肚明,因此才会在深夜造访。说白了,不过是这书呆子固执己见,想把案情弄个水落石出罢了。
其实对于顾爽,李烨虽不喜,却也算不上太讨厌。他之所以现在处处看顾爽不顺眼,完全是因为秦蓁。别以为他李烨是瞎子,顾爽这位陌上君子对秦蓁抱着什么龌龊念头,李烨看得一清二楚,他就是不爽顾爽每次都拿案子说事,以此来亲近秦蓁。
偏偏秦蓁白长着这么一副聪慧的大脑袋,非但不懂他李烨的心,便是顾爽,她也半分看不透,只以为顾爽真的将她当做同僚,每回都因他态度强硬,顾爽看上去弱小,背叛他去帮顾爽说话,典型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白眼狼。
越想越恼,李烨索性不回府,直接坐在会客厅内静等秦蓁和顾爽回来。
再说秦蓁,她一拉着顾爽离开后院,就抱怨上了:“我说顾少卿,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你明知道李大人就那副德行,做甚每回都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不就是去牢里提审一下人犯嘛,多大点事儿,您直接跟我说不成吗?何苦非要老虎唇上拔毛,去招惹李大人不快?”
顾爽被她拉得东倒西歪,好容易站稳双脚,不由问:“此事你做的了主?”
“小瞧人了不是?”秦蓁冲天翻个大白眼,继而又低下头,揪着脑袋上的幞头道:“您且瞧瞧我这幞头,我现下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六扇门捕头好吧,如何就不能带您进牢里探监?”
顾爽今夜前来,除了案子上的事情,还就是想问问秦蓁调动一事,此时秦蓁自己提及,他意味深长道:“秦姑娘,京兆府不好吗?你……为何非要来六扇门?”
秦蓁哪里知道顾爽的心思?听他这般问,没好气道:“哪里是我自己要来,是李大人他强取豪夺,硬将我调过来的,我之前还为这事儿与他别扭呢!想大莽、小威他们都在京兆府,我又在京兆府待的习惯,且我义父还在猫耳胡同,多好呀?现在调来六扇门,离他们那么远,忙起来时,一月都回不去一次,唉,身不由己啊!”
才说完,便见顾爽眼睛一亮:“那你调去我们大理寺可好?”
……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