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断掌劫：给予尊重
“诶?”秦蓁一愣,但愣过后,她却笑起来:“怎么?我成香饽饽啦,您和李大人都争着抢着要?”
这话初听没甚要紧,仔细琢磨却难免想多,偏偏顾爽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不由自主便有些想歪。
他脸皮薄,一颗心如鹿撞般砰砰乱跳,连眼睛都不敢多看秦蓁一下,别开视线,他莞尔道:“可不是香饽饽吗?如秦姑娘这样的女子,只怕争着抢着要的大有人在。”
“那是,”秦蓁一夸赞就翘尾巴,美滋滋道:“像我这样的断案能手,纵观整个三法司,也难找出第二人。当然,我义父除外,不过我义父老了,这话怎么说,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所以您和李大人眼红我,都想调我到身边当助手,我理解。”
话锋一转,秦蓁的表情严肃起来,“只是,做人要有诚信,我既已打印李大人留在六扇门,怎好出尔反尔?再说,李大人对我甚好,不但将我当成亲兄弟,处处照拂与我,便是每月月俸,都会多给我发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馁顾少卿,”提到银子,秦蓁又嘚瑟起来:“想我在京兆府衙时,每月东跑西颠与大莽和小威巡街捉贼偷儿,月俸也不过一两,换成开元通宝发下来,最多也只能领个八百多文。
可现在,我的月俸一下子涨到三两,三贯钱呐,乖乖,每月发下来,都有那么大一堆,”她用手比划着,面上充满向往,“我寻思着,等这个月领到月俸,可以给我义父做件狗皮袄子,义父常年坐轮椅,双腿受不得寒,狗皮袄子刚好能遮住膝盖,想想都觉得美。
还有大莽,顾少卿您知道吗?大莽和武林盟凌盟主的女儿凌少主,有些情投意合,我寻思着这是一桩好姻缘,但大莽总是不修边幅,一年四季都是那身衣裳,我怎么都得给他做两身新衣,再雇人缝制两双新棉鞋,那样才配得上清影姐姐嘛。
哦对,说起新棉鞋,还得给小威做,这臭小子正抽条长力气,不光吃得多,鞋也费,明明去岁开春时义父才给他做了双新鞋,现如今,就把鞋尖儿顶破了,大莽给他缝补了多回,再补下去,那鞋要比铁锅都重喽!”
顾爽虽被秦蓁拒绝,听她絮絮叨叨却觉有趣,笑着接口道:“鞋尖儿顶破,那是鞋小了。小威正在抽条,个头长了脚自然也要长大,大莽总给他补鞋面儿有何用?得换新鞋才行。”
“嗬哟我去,我就说这小子怎么穿鞋这般费,怎地没想到他的脚长大了?”秦蓁懊恼地用拳头敲敲自己的脑袋,“那干脆这回给他多做一双吧,一双棉鞋,一双单鞋,单鞋可等明年开春后再穿。”
“那可不好,”顾爽笑道:“到明年开春,只怕小威的脚又长了,那时他可不又要穿小鞋吗?你且就给他做一双新棉鞋,其余等明年开春换季时再做不迟。横竖你以后每月都会有三贯钱月俸,何必急于这一时?”
二人说着话,不多时,便来到地牢。
狱卒瞧见是秦蓁和顾爽,忙不迭将门打开:“顾少卿、秦捕头,您二位怎地这会子有空过来?”
“我带顾少卿来看看牛大。”秦蓁笑着丢给狱卒两文钱,狱卒高高兴兴接过,也不多问,引他二人来到关押牛大的牢门前,便自行离去。
秦蓁扫一眼缩在角落里的牛大,问:“要我在这里陪您吗?”
顾爽下意识就想点头,再一想,秦蓁对李烨比对他亲厚,他询问牛大的话可以不避讳秦蓁,却不想让李烨知道,故而也不多言,只顺水推舟对秦蓁说了声多谢。
秦蓁干脆,扭头便走,刚走出两步,却又掉头回来,凑到顾爽耳边道:“顾少卿您且小心些,这厮狂妄残暴、胆大包天,您便是在外面与他说话,都要多留点心,千万别打开牢门进去,以免被他误伤。”
“好,”顾爽点头:“你放心吧,我省得了。”
待秦蓁离开后,顾爽走到牢门前,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牛大,只可惜,牢内光线不足,牛大又缩在深处墙角,他怎么都看不清,无奈下,他只得开口道:“牛大,我乃大理寺少卿顾爽,特来复查你的杀妻案,你能跟我聊聊吗?”
牛大似未曾听见,连动都没有动弹一下。
顾爽不死心,又道:“牛大,本案疑点甚多,所以我才想跟你谈一谈,倘若你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可以替你喊冤。”
许是这句“喊冤”触动了牛大的神经,他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顾爽冷不丁撞上他如饿狼般猩红嗜血的眼睛,心中猛地打了个突,怪不得李烨和秦蓁明知这案子有漏洞,依然睁只眼闭只眼,单凭牛大这幅凶相,都不觉这案子冤枉。
顾爽并不迂腐,他从不同情罪犯,但幼年时的遭遇,却让他固执地追逐真相,就好比本案,哪怕此时亲眼看见牛大,凭借丰富的办案经验,他亦能看出牛大并非善类,却依然想究根追底,给予牛大应有的尊重。
咬牙隐下心头不安,他蹲下来,继续道:“牛大,本案案卷我仔细瞧过,人证我虽没来得及去见,物证我却已见过。李大人说,案发现场,也就是你家里,只在地上找到了那只手,以及大量血迹,却不曾发现死者慕容氏的其他身体部位,便是连一块碎肉都不曾发现。
当然,因为案发时间乃是前天夜里,你有足够的时间抛尸弃尸,而想让尸体彻底消失的法子有很多种,譬如将碎尸喂食野狗,或抛入江河喂鱼,总之,这并非太难的事情。但有一样,是不可能轻易毁掉的,那就是慕容氏的头颅。
头颅与身体其他部位的骨骼不同,即便焚尸,温度不够,都很难彻底毁去,故,我只想问问你,慕容氏的头颅,被你丢到哪里去了?”
“嗤……”牛大突然笑起来:“哈哈哈……啊哈哈哈……”他越笑越放肆,笑到最后,竟伸出右手,冲顾爽勾了勾食指,“大理寺少卿对吧?你这问题问的好,问的好啊!你不是想知道慕容氏的头颅被老子扔哪儿去了吗?来来来,你却打开牢门进来,到我身边儿来,我悄悄说与你听,只说给你一人听,可好?哦哈哈哈!”
顾爽被他笑得头皮微麻,穷凶极恶的罪犯他见过何其多,但似牛大这种死到临头,还这般狂妄者,当真不多见,且这牛大给他的感觉当真不好,他很想扭头直接走人,就让这厮按照李烨定性的那般呈报朝廷。可是不知为何,脑海里却始终浮现着祖父和父亲的脸,他们对他怒目而视,骂他官官相护、草芥人命,骂他明哲保身、漠视生命。
当年通义王府惨遭陷害,阖府灭门时,顾爽已有四岁,四岁的孩童已然有了记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崇拜的通义王夫妇相继惨死,后来随祖父、父亲流放时,又亲眼目睹祖父和祖母惨死途中,便是咽下最后一口气,便是有野狗扑上去分食祖父和祖母的尸体,狱卒都不曾放开他们。
直到多年后,这些血淋淋的一幕幕,都始深刻在顾爽脑子里,让他午夜梦回,一遍遍重温,只觉发生在昨日。
祖父的案子沉冤昭雪后,他随父亲在返回长安途中,捡到几根白骨,父亲说那就是祖父和祖母的遗骸,但顾爽其实不信,当年野狗抢食祖父和祖父母时,可是连皮带骨吞食的,十几年过去,沧海桑田,即便野狗,都已化作路边尘土了吧,更何况祖父和祖父母。
然,即便再心知肚明,他还是如父亲那般,选择了自欺欺人,因为不骗自己,会被残酷的现实打击的活不下去。
那种撕心裂肺,如坠阿鼻地狱的痛楚,唯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懂。罪犯又如何?穷凶极恶又如何?他们首先是活生生的人,既然是人,就当有生而为人的尊严,没有谁能肆意践踏他们的尊严,即便改变不了他们最终死亡的命运,顾爽也想给予他们一个清清楚楚的尊重。
念及此,他心头一横,终于义无反顾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牛大因是重刑犯,手脚都戴着镣铐,脖子上还有枷,顾爽谨慎地靠近,最后,在距离牛大仅两尺之处,停了下来:“可以了牛大,我不喜与人耳语,横竖这牢里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听着便是。倘若你真是被冤枉的,我定会上报朝廷,还你清白。”
牛大噗嗤笑道:“顾少卿对吧?你不喜与人耳语吗?可我喜欢,怎么办呢?”话毕,他眼眸陡然一眯,一道寒芒自他眼底滑过。
顾爽心头一惊,下意识往后退,然而,太迟了……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