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断掌劫：信与不信
秦蓁和顾爽倏地回头。
却见,牛大正甩着脑袋,晃悠悠站起来。他似乎有点晕,眼神看起来有些飘忽,可脸上却都是急切。
“顾少卿、秦捕头,”才站稳,他又跪下去,这次,他再无之前的半点凶悍,而是俯下身,奋力将额头贴向地面,“求求你们,救救我。”
“救你?哈!”秦蓁仰头冷笑:“牛大,你是觉得,这世上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是傻的,可以任由你搓圆捏扁吗?你别告诉我你是冤枉的,”秦蓁狠狠瞪向他,“顾少卿今夜因何来这地牢,想必他已清清楚楚告诉过你。我也不怕让你知道,为了查明案情真相,为了替你沉冤昭雪,顾少卿之前才与李大人吵了一架。他如此为你奔波,不畏权贵想要帮你洗刷罪名,可你呢?
你方才都做了甚?你可真行啊牛大,打老婆孩子打上瘾了对不对?便是今日在审案堂,兄弟们那般在你身上泄愤,你居然还有力气和勇气袭击顾少卿,你他娘的现在还有脸开口,让顾少卿救你?
我呸!似你这等恩将仇报、好赖不分的大奸大恶之徒,死去吧!”话毕,也不管牛大是何表情,秦蓁拉了顾爽就走。
牛大被秦蓁骂的心如死灰,但见他二人要离开,撕心裂肺喊起来:“不!不要走,你们不要走,救救我,放我出去,我没有杀人,那臭婆娘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呀。那天夜里,我是打了她,亦用酒坛砸破了大郎的头,还掐过二郎的脖子,但我确定,自己当时还存着一丝理智,他们到底是我的亲人,我如何会舍得杀死他们?我不过是心烦意乱,想要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你们相信我,顾少卿、秦捕头,你们相信我。是那臭婆娘先抓起柴刀砍我的,你们看啊,我的肩膀和胸口,都是她砍伤的。当时我被她砍急了,确实夺过柴刀也砍了她几下,但我没敢砍她要害部位,我就在她手臂上砍了两刀。
她被我砍翻在地,似晕了过去,我当时怕她失血过多死亡,还专门跑去厨房寻了半盆草木灰泼在她身上,大人啊,你们若不信,可去我家厨房查证,看那灶膛内,是否缺了半盆草木灰?给她止血后,我便没再理睬她,打算回屋去睡觉。可刚爬上床闭了眼睛,我便被痛醒,那黑心肝的臭婆娘,居然在我被窝里插了好些根绣花针,这是要谋害亲夫啊!
我又气又恼,想去拾扔在地上的柴刀再砍她两下,却怎么都找不到柴刀。无奈下,我只得叫骂着去院中继续揍她,却不曾想,院子里哪儿还有人?不仅仅是慕容氏,便是大郎和二郎,亦不知踪迹。
当时我酒意已醒了大半,生怕深更半夜孩子们遇到危险,便急匆匆出门寻找,然,才走到邻居江二娘家门口,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竟是我那二郎,他……他在撒谎向江二娘控诉我杀死他娘,又将人碎尸。我恼羞成怒踹门进去与江二娘理论,岂料,那江二娘平日里柔柔弱弱,骨子里却是个黑心肠,她竟抓起旁边的铁镐头,对着我就劈。
想那铁镐头比柴刀更易伤人,我被她砸了一下吃痛不已,索性将铁镐头抢过来,也砸了她两下,顾少卿、秦捕头,那晚我确实喝的有点多,但即便喝多,有没有杀人,我依旧心知肚明。我真的没杀慕容氏,那只手……那只手为何会被斩下,我委实不知啊!”
牛大伏地嚎啕大哭:“我这个人只是表面看着凶狠,骨子里却是个胆小的,如何敢杀人?还碎尸?天呐,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教二郎和大郎这般污蔑自己亲爹?那晚我才将将教训了江二娘两下,就被人从身后打晕,而一觉醒来,便在你们六扇门的审案堂上了,若说前天夜里有命案发生,也当是我牛大,是我被人毒害,以至于活生生睡了两日,险些睡死过去啊!”
从牛大喊出第一嗓子开始,秦蓁就放慢了脚步,她其实对本案也甚是好奇,但却不同情牛大,故,牛大将案情经过哭诉完后,她也不做停留,依旧迈开脚步往前走,可顾爽却在牛大绝望的哭嚎声中停了下来。
秦蓁眉头一皱,不满道:“顾少卿做甚?”
“我……”顾爽迟疑一下,避开秦蓁的视线方道:“牛大说,他是冤枉的。”
“他说他是冤枉的,您就信啊?”秦蓁冲天翻个大白眼,“我说顾少卿,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对敌人的仁慈,乃是对自己的残忍。虽说牛大并非你我的敌人,但显而易见,他乃穷凶极恶之徒,您是不是忘了方才他想杀你?”
顾爽身子一抖。
秦蓁又道:“罢了,这一茬索性不提,或许牛大今日在审案堂上被兄弟们群殴打狠了些,对衙门官差怀恨在心,乍然瞧见您这等看起来就特别好欺负之人,所以才会恶向胆边生,袭击您。
可是江二娘呢?两个孩子呢?您还真信他对大郎和二郎怀有身为人父的善念吗?我当真该带您先去他家看看大郎、二郎,顺便也看看江二娘。
实不相瞒,今日江二娘带着三个孩子来敲登闻鼓,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四个人,除了江二娘年仅五岁的女儿媚娘之外,其他三个,皆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二郎的气管险些被牛大掐断,声带已然受损,这孩子如今还小,及时医治,兴许能好,若是再年长些,只怕那晚牛大的一掐,会令他一辈子失语。
还有大郎和江二娘,他二人跪在六扇门门口时,头上都在滴血。两人的伤皆是我亲手处理的,大郎伤在左侧前额,若非江二娘好心,昨日给他处理过,只怕他现下已经脑颅感染,陷入昏迷了,然即便江二娘替他包扎过,伤口业已化脓,我将脓液清除后,他额头上陷下去一个大坑,日后便是长好,一张脸也毁了,只要能不影响大脑生长,怕都是万幸。
而江二娘,却是伤在后脑勺上,亏的是她当时身上背着大郎,大郎的脊背帮她挡去不少牛大的力道,否则,但是那一下,她的脑袋,已然被铁镐头洞穿了。
如此,顾少卿还觉得牛大说的是真,他真的胆小如鼠,从未有过杀人的歹念吗?呵!有道是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日李大人去他家捉拿牛大时,专门向街坊邻居打听过,几乎所有邻居都出来作证,道牛大四年前,在慕容氏刚刚生下二郎时,便对慕容氏下过毒手。
那次慕容氏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若非江二娘的丈夫做生意回来,听闻此事同情他们母子,主动去请郎中来给慕容氏看病,只怕那时,慕容氏就死了。
然不幸的是,因为此事,牛大便硬栽赃江二娘丈夫与慕容氏有染,天天打上门去,慕容氏的丈夫烦不胜烦,这才离家去姑苏一带做生意,临走前,还补偿了牛大五十两银子,如此,才得以脱身。
顾少卿,你能否保证,我们六扇门将牛大放了,他不会去寻街坊邻居报仇?万一他怀恨在心,再杀害几个无辜,那责任究竟是你们大理寺来负,还是我们六扇门负啊?我还真是无法理解,您对于这样一个五毒俱全,满脑子都是作恶的歹人,倒是哪里生出的这许多同情来?”
顾爽委实没料到秦蓁会说出如此血淋淋的事实,他今夜来的甚急,并未抽出时间去见江二娘和大郎、二郎,对案情的了解,亦来源于李烨的叙述,许是对李烨心存偏见,又第一个见牛大,便先入为主,总觉李烨乃是故意忽视案子里的漏洞,准备草芥人命,故而,时时刻刻都想着将案情真相大白于天下,却从未想过,牛大这样穷凶极恶之徒一旦重获自由,会不会引发别的血案?
只要一想到方才牛大咬住他的脖子吸他的血,顾爽便觉毛骨悚然,他实在不敢去想若此事发生在江二娘,或街坊邻居身上,自己当如何?
咽了口唾沫,他连回应秦蓁都来不及,便拉着秦蓁急急往外走。一口气走出地牢,他才扶着墙,蹲在角落里大吐特吐起来。
秦蓁知他被骇到了,且牛大那吸血的模样委实恶心又恐怖,在一旁任由顾爽吐完,方掏出一块干净帕子递给他净面,“好些了吗?”
“我……我……”
“不打紧,您并非滥施同情心之人,您心里纠结之事,我都明白,倘若我有你这般经历,背负父辈们的冤屈,我大约比你更固执,以后吸取教训便好。”
黑暗的角落里,李烨一瞬不瞬盯着二人,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在顾爽和秦蓁身上烧几个大洞,然五息之后,他终是悄无声息消失于黑夜……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