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断掌劫：心存善念
顾爽的夜访并未给李烨造成困扰,翌日,他便将牛大杀妻案呈报于金銮殿上。
明德帝听得目瞪口呆,半月前才发生了马文墉虐待妻子、弟弟和府中下人的枕头锁一案,明德帝本以为,那已是这世上最残忍,最灭绝人性的案子,不曾想,仅过半月,坊间竟又发生一起类似的杀妻碎尸案。
这世上的男人都疯了吧?怎地动不动就殴打妻子,或杀妻?如此猪狗不如,该遭天打雷劈的畜生还留着做甚?故,一回神,明德帝便雷霆震怒,金口玉言判牛大腰斩酷刑。
当日下午,牛大被押赴刑场。
毕竟前有马御史虐妻的枕头锁惨案,长安城尚未平息的震怒,瞬间再次被点燃,百姓奔走相告,自发前往观刑,那浩浩荡荡、人山人海之势,直瞧得秦蓁频频摇头。
腰斩始于周代,行刑时,犯人必须脱光衣裳,露出腰部,趴伏在铡床或砧板上,摆出我为鱼肉的架势。因此刑太过残忍,前唐便极少使用,到了后唐,更是只会出现在绢帛上的律令条款,其实名存实亡。
然今日,大唐一代仁君明德帝竟要开铡实施腰斩酷刑,别说围观百姓,便是秦蓁,都难免头皮发麻。
牛大早已被吓瘫了,屎尿横流,却用一双极其怨毒的眼睛,直勾勾瞧着李烨和秦蓁。
李烨却无丝毫惧怕,抬脚走到牛大面前,他居高临下俯视牛大:“你可还有甚要说的吗?”
“有!”牛大一口浓痰吐来,突然爆发:“狗官,我明明没有杀人,你却盼着我死,是你,都是你和那市井奴女捕头,你们栽赃陷害、草芥人命,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沉沦于阿鼻地狱,诅咒你们来生投入畜生道,诅咒你们将来亦受车裂、凌迟酷刑。”
“说完了?”李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理都懒得理衣角被牛大吐出的污渍。见牛大被自己问愣住,方缓缓蹲下,凑过去,贴住牛大的耳朵说了句话。
牛大的眼睛倏地瞪圆,下一刻,他竟仰天哈哈大笑:“天呐!我牛大还以为,这世上只有我才是心狠手辣之辈,却不曾想,这狗官心肠比我狠毒一百倍。秦捕头?”他的目光倏地移到秦蓁身上,一字一顿道:“你喜欢这狗官吧?但我想提醒你,最好别被他俊朗的外表迷惑,这厮是魔鬼,魔鬼!”
秦蓁被牛大喊的心惊肉跳,忙不迭将李烨拉开,李烨却扭头冲她莞尔一笑:“信不信牛大的话?”
“诶?”
“我问你信不信牛大?”
“当然不信!”秦蓁想都不想,直接摇头:“似马文墉、牛大这种只会打女人,只会欺负老婆孩子的混蛋,哪有一句真话?他连亲生儿子都能下得了毒手,更何况慕容氏?断掌为证,慕容氏定然被他抛尸荒野了,现下,皇上判他腰斩虽残忍了些,却是对慕容氏、大郎、二郎和江二娘最好的补偿。
另,”迟疑一下,秦蓁又道:“我大唐风气不好,以夫为天以夫为纲,男人打老婆似乎天经地义,若非枕头锁和本案极度残忍、闻所未闻,只怕慕容氏死了也是白死。故而,圣上这道腰斩的判决,也算杀一儆百,自此,我后唐这类虐待妻儿的事件定然会锐减,也算间接避免了类似惨案的发生。”
“明白就好。”李烨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转身向台下正在喝烧酒壮胆的刽子手走去。
秦蓁不知他要做甚,连忙跟上。
却见李烨行至刽子手身边,恭恭敬敬鞠身一拜,又从袖袋中摸出十两银子递给刽子手,低声道:“这位大哥,有劳了,还望待会儿您行刑时,尽可能往上面一点动刀,让这牛大死的快一些。”
刽子手见李烨过来,又是鞠躬行礼又是给银子,还道李烨要让他行刑时,故意往下动刀,那般,行刑完毕,牛大少不得还得干熬两三个时辰。他做梦都未想过,李烨居然会求他让牛大速死。
心中好不感叹,他大大方方将手里的银子往怀中一塞,也冲李烨一鞠到地,“世人都道六扇门的李大人乃是活阎王,我亦对大人心存防备,不曾想,李大人竟是如此面冷心热、心怀善念的好人,小的佩服,这银子我领了,大人吩咐让办的事,我一定为您办好。”
秦蓁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她和刽子手一样,压根没想过,李烨如此仁慈,直至李烨在她脑门上一敲,道了句“发什么愣,走了”,她才一边小跑跟上,一边感叹道:“哥哥、哥哥,您今日可真叫我刮目相看。”
“嗯?”李烨脚步一顿:“何意?难不成,我平时是个残暴成性,冷血没感情的怪物?”
“怪物还不至于,但当真冷血没感情。”生怕李烨的爆栗再弹上来,秦蓁缩缩脖子,见李烨哭笑不得看着她,她又得意忘形继续道:“哥哥您还别不承认,你可记得我们初见?当时我和那些孩子们命悬一线,我好说歹说,您就是不肯出手相救,还让云琅哥哥放下舱门,想要将我和孩子们活生生憋死在那狱仓中。
若给云琅哥哥心善,瞧我们可怜,偷偷将我和孩子们放出来,您哪有机会认识我?六扇门又怎会得我秦蓁这员虎将?故而那时我便知,您是个没长心的人,浑身的血,都是冰凉的。嘿嘿,哥哥我今日将云琅哥哥的老底都兜给您了,您可千万不能出卖我,打击报复云琅哥哥啊!”
本想着这玩笑开出,李烨少不得会口蜜腹剑地来一句“竟是云琅给你放水,如此,罚他半年俸禄吧”之类,岂料,秦蓁说完许久,李烨依旧只是定定瞧着她,一言不发。
“怎么了?”秦蓁莫名其妙地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哥哥您做甚这般看着我?”
“蓁蓁?你或许没有看错,我李烨确实是个没长心的人,便是浑身的血,都是冰凉的。”说罢,也不管秦蓁听懂未听懂,李烨已大步离去。
因着李烨的打点,牛大受刑完毕后,不过半炷香工夫便死透了,围观百姓虽觉残忍,却尚未尽兴,有不少人都在感叹,刽子手做甚要让罪大恶极的牛大死那么快,像这种恶贯满盈之人,当痛够三个时辰再一命呜呼方解恨。
江二娘混在人群中,定定瞧着牛大的尸体,整个人抖得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双手还神经质地用力拉扯自己的衣襟。
眼见衣裳就要被她撕破了,身后却突然伸来一只手,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她吓得张嘴就要惊呼,对方却先一步将另一只手伸来,对上对方光秃秃的手腕,江二娘所有的惊呼都在顷刻间憋回了嗓子里……
秦蓁和李烨没有观刑到最后,即便她自幼随义父见惯了尸体,也无法直面如此残忍的酷刑。跟随李烨在大街上没头没脑地瞎转哟,不多时,两人便来到朱雀大街。
李烨一路上都不曾跟秦蓁说过话,此时才扭头冲她笑道:“今日想吃甚?黄金鸡也好,金齑玉鲙也罢,但凡你想吃的,我都请你吃。”
“真的吗?”秦蓁眼睛一亮,一脸跃跃欲试,然很快,她又敛了表情摇摇头:“算了,还是不吃了。”
“为何?”
“牛大今日受刑,我心里不太舒服,总想着他方才咒骂你我的话,脑子里又时不时幻化出他被腰斩后,尚未死亡的惨状,委实吃不下。”
李烨微微一愣,目光在秦蓁脸上停留了十几息,方点头道:“也罢,那就先记着,下回请你和大莽、小威一道吃。”
“嗯嗯!”秦蓁刚点了头,便见李烨往点心铺子行去。
“诶?”她忙追上:“哥哥您不是说,今日这顿吃先记下吗?怎地又变卦了?”
“不是给你买。”
“那给何人?”
“大郎和二郎。”
秦蓁一呆。大郎和二郎啊,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先死了母亲,如今又没了父亲,往后他们的日子,要如何过?与她秦蓁幼时一样,也去街上做小乞丐吗?
李烨对秦蓁何其熟悉?但见秦蓁面色黯然,已猜出她心中所想,他也不劝,边往前走,边状似随意道:“今日早朝前,我在路上偶遇赵宰相,与他攀谈时,曾提到我后唐如今乞丐太多,青壮年前段时间我以分流安置了一些,但老乞丐和小乞丐,却无从安置,赵宰相心系百姓,便在朝堂上纳谏,要在后唐开设孤独园。
此项关系民生,乃国之大计,虽耗费巨大,却有安定民心的功效,故三公九卿和各部皆附议。皇上本就因美玉公子之事对赵宰相心怀愧疚,索性借花献佛,允了赵宰相的提议,道下个月,便先从长安城尝试建立孤独园,之后逐步往各州郡推广。”
秦蓁愣了好一阵才意识到李烨在说甚,想都不想,她便张开双臂,给了李烨一个熊抱……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