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断掌劫：贵为知己
这一刻,秦蓁终于明白,为何之前在刑场,李烨会认同她“没长心”的话了。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世人或许都会如牛大那般认为李烨冷血残忍,然,又有几人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压抑?他瞒天过海,行此大错,为的,无非是消除祸根,永绝后患罢了。
上前两步,秦蓁隔着怀里的媚娘,轻轻将头抵在李烨后背上,察觉到李烨想转身,她软软道:“别动哥哥,让我靠一会儿,一会会就好。”
李烨的脊背僵了僵,片刻后,又放松下来。
回到六扇门,李烨交代秦蓁先带二郎和媚娘去后院,自己立在门廊内守株待兔。
秦蓁屋内余了些五福饼,配些热茶勉强能裹腹,她将媚娘唤醒,为两个孩子简单洗漱,便带他们上桌。
媚娘初时还有些害怕,但饿了一整天,骤然瞧见食物,馋得直咽口水,秦蓁将五福饼一递给她,她便什么都不顾,抓住就啃。二郎比她尤胜,根本不用秦蓁吩咐,已瞪着饿绿了的眼睛,大快朵颐起来,便是噎得脖子发梗,都舍不得停下。
秦蓁见他二人吃的香甜,怕食物不够,打算去厨房就着今早的羊肉汤再下些汤饼,才出门,便见李烨拎着大郎疾步走来。那大郎虽满脸不情愿,却也不挣扎,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
秦蓁觉得好笑,并不戳穿,让李烨将大郎先带进去,自己继续去准备些吃食。
早起便去观刑,中午在朱雀大街吃不下,此时将三名孩子都带回六扇门,不仅秦蓁心情大好,连李烨也食欲大增,秦蓁煮了一锅汤饼,二大三小一顿瓜分,竟吃的干干净净。
云琅来寻李烨,发现秦蓁屋内多了三个孩子,目光有些复杂,待向李烨汇报完公务后,他寻了个由头将秦蓁叫出去,悄声问:“你怎么把他们三个带回来了?”
“江二娘死了,”秦蓁叹道:“眼下天儿越来越冷,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三个孩子冻死、饿死吧?当日我和大莽、小威,便如他们三个这般,我们三兄妹能活下来,多亏了义父,如今他们三个,又能靠谁去?”
云琅一下子呆住:“你说甚?江二娘死了?怎么死的?”
“吓死的!”
“嗯?”云琅剑眉一挑:“可是早起去观刑,被牛大的惨状吓到了?”
“应该是,李大人提到刑场观刑,她一口气倒腾不上来,羊角风都发作了。待我好容易控制住她的羊角风,她却心脉受损、精力耗尽,再也缓不过来了。”
“天!”云琅大张着嘴巴,啧啧了好几声才道:“她这反应是不是太过头了?那晚她好心救下大郎、二郎,牛大追赶进入她家院子,她可是先一步操起铁镐头偷袭过牛大的,昨日,她更是不畏鞭笞重刑,带着三名小儿前来敲击登闻鼓鸣冤,这样一个外柔内刚、绵里藏针的女子,居然会观个腰斩之刑,被活生生吓死?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一般能被吓死的,都是做了坏事的人好吧,如何她一个受害者就被吓死了?”
“嗯?”这话令秦蓁陡然想起自己对李烨的猜测,一时间,面色大变道:“云琅哥哥胡说个甚?都说人死为大,不管江二娘以前有什么错处,现下她人都没了,你就算看在三个孩子的份儿上,是不是也不该随意诋毁她?哼!”说完,拂袖要走。
云琅被她训斥得莫名其妙,一把抓住秦蓁手腕道:“诶诶,你莫要走,先把话说清楚,我几时诋毁她了?又诋毁她什么了?我不过就事论事,觉得这江二娘胆子也忒小了点,怎么就是诋毁她了?”
秦蓁:“……”
对呀,云琅说甚了?她担心李烨,做甚要将火气撒在云琅身上?
做了个深呼吸,秦蓁强行压下心头浮躁,挣脱云琅的大掌冲他拱手道:“对不起云琅哥哥,我今日先观牛大腰斩,后来又目睹江二娘暴毙,心情委实不好。是我自己的问题,实不该迁怒与你,哥哥您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云琅平时硬碰硬都说不过秦蓁,遇到秦蓁来软的,他哪里抵挡得住?下意识伸手,他想像李烨那般摸摸秦蓁的头,然大掌伸到一半,却对上秦蓁狐疑的视线,当下心头一慌,又忙不迭将手收了回来,“那个,我……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你本就好吃懒做,每月那点月俸填自己肚皮都不够,还要孝敬你义父,兼顾大莽和小威,而前不久,你才捡回来两名乞丐,猫耳胡同的小院都已让给他们祖孙居住了,每月更是好吃好喝供着,现如今,再添三张嘴,你这日子可要怎么过?便是住,那东厢房都住不下呀!”
秦蓁随口应道:“这件事我与李大人商议过了,就参照坊间穷苦孤儿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执行,横竖二郎和媚娘年纪小,吃的不多,便是大郎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吃的稍微多些,也不过是给他匀一口饭,故,他们三个的膳食,从咱们六扇门众兄弟嘴里匀出来,至于住的地方,媚娘以后就跟我一起住东厢房,大郎和二郎,便去跟你们挤一挤吧,反正你们这些千牛卫都是世家子弟,又非夜夜都住在衙门里,平时寝室倒有一半床铺都是空的,闲置着也是浪费,倒不如留给他们兄弟住。”
云琅:“……”
我去,还跟头儿商议过,这是跟头儿商议的结果吗?头儿富贵出身,哪里懂什么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分明是这丫头出的馊点子,头儿想都不想,便应允了吧?
好么,照这丫头收养孤儿寡老的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只怕六扇门就能直接更名为孤独园了。
秦蓁惯会察言观色,但瞧云琅一脸哭笑不得,眸底却含着善意讥讽,便猜出他心中所想,她嘿嘿笑着在云琅肩膀上拍了两下,摇头晃脑道:“哎呀我说云琅哥哥,你是不是觉得,这主意特别愚蠢啊?其实呢,我也觉得特别愚蠢,可怎么办呢,这是李大人提出来的,便是要收留大郎他们三个在六扇门,也是李大人最先提议做主的,你是不是不同意呀?”
秦蓁个头不高,云琅却生的牛高马大,以她这般体型去拍云琅的肩膀,瞧着着实可笑,云琅刚咧了嘴角,想说一句“明明就是你出的鬼主意,休拿头儿来吓唬我”,便见秦蓁突然扭头冲东厢房喊道:“李大人、李大人,云琅哥哥不同意您的提议,他觉得,您收……唔……”
才喊一半,嘴已被云琅捂住,“你咋咋呼呼个甚?休要浑说,我哪里有不同意头儿的提议,我是……”
未说完,便见东厢房房门“吱嘎”一声,李烨走了出来,“你们俩在做甚?”
哎妈呀!云琅和秦蓁吓得扭头就跑。
“站住!”李烨冷声道:“云琅,你可是太闲了?闲的话,就出去围着六扇门……”
“不闲!”云琅头皮一紧,脱口道:“我不闲头儿,我……我我还有许多公务,哦对,还要跟张青出去巡街,去巡街。那个,秦蓁,我走啦,头儿我巡街去啦!”话音未落,哪里还有云琅的身影?
秦蓁瞧得瞠目结舌,暗道会轻功就是好,工夫俊成这样,便是李烨想罚,都拿不住云琅吧?
她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李烨刀子般冰凉的眼神,飕飕直往自己后脑勺上戳,来回磨了磨牙,她硬着头皮转身,面上已浮现出最常见的谄媚笑容,“李大人,您怎么出来了?不是说等我去煮消食茶,喝完茶您再走吗?怎地这会子就急着要走啊?那个……既然您公务繁忙,我就不送您了,您且走好,我……”
“谁说我要走了?”李大大步过来,拎住秦蓁的后衣领便往回走,“牛大的案子才了结,六扇门乃是最清闲的时候,本官自然要好好在秦捕头屋内品一品消食茶,省得秦捕头招蜂引蝶,在这后院到处勾三搭四。”
“我去,大人您说谁招蜂引蝶、勾三搭四了?我这叫平易近人,跟兄弟们打成一片好吧?”
“打成一片需要搂搂抱抱还捂嘴?”李烨斜睨她:“要不要,本官也来帮你捂……捂……嘴?”
李烨故意将“捂捂嘴”三个字的腔调拖长,搭配上他似笑非笑,又微微不怀好意的眼神,竟让秦蓁莫名想起中午在小巷子里,关于“吃唇上胭脂”的玩笑来。
一张笑脸登时羞得通红,连看都不敢看李烨,秦蓁垂眸悄声嘀咕:“我哪有跟云琅哥哥搂搂抱抱?我们乃是在谈事情。”
李烨刚想问“谈何事”,便听东厢房内传来媚娘尖细的训斥声:“二郎你给我下来,如此翻箱倒柜,成何体统?”
李烨一愣,忙去看秦蓁,二人视线对上,同时笑着望天,“唉,以后这六扇门,可就热闹喽!”
……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