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幕二十三

“苏苏。”奚孩安抱起赛雪奴走到窗边,话音才落一道黑影便破窗而出。苏耷稳稳落在她面前,一身夜行衣,暌违数月,他似乎清减许多。

没有废话,苏耷迅速带起奚孩安,再次从窗外离开。阁楼之外的惠风和畅楼已经是一片火海,内部已经没有了人迹,外围还有几位守更、巡捕在徒劳无功地抬水灭火。奚孩安趴到苏耷肩头,静默看芸芸众生从身下掠过,那惠风和畅楼火势之大,仿佛在懋州城中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红莲,红莲焚罪,只是世间罪孽几何,又岂是区区一朵红莲能焚化的?

天一亮张玉本就来登门拜访了。商人嘛,无利不起早,她并不讨厌,只要二人还有利益可言他就不会轻易背叛自己。

他的恭维话不值一提,但言语间都在透露出他想探听谢金霜临死前说了些什么。

奚孩安直接问他可曾听过“金凤尾”。

他一听急忙就表示要倾尽商会之力,替她找寻此物。

如此又敷衍了几句才把人送走。苏耷从屏后走出,他的眉头皱得很深:“此人包藏祸心。”

奚孩安不为所动,只是低头给自己泡茶,又给苏耷挪出一盏,“我自然知道,只是现在留他还有用……”她顿了顿,又继续问,“外面情况如何?”

苏耷没有坐,只是静默立在奚孩安面前,声音低哑:“那兄弟二人的头颅现在正挂在懋州西城门前,上面飞满了乌鸦。”

奚孩安手中的茶盏停下,有些诧异,“他们怎么会……”

“有些逃跑的奴隶被抓获,他二人又回去救人了。”苏耷道。

“抓捕?我已经烧毁了奴籍薄,他们应该有时间逃出城的,是哪里出了纰漏?”奚孩安的神色异常阴郁,语气少见地急促。

“那个管理奴隶的龟奴,他们没有杀他,只是把人吊在井里,逃过一劫。龟奴后来就带领着官差去抓捕逃跑的奴隶,即使没有奴籍薄他也认得所有人。”

“蠢货!”奚孩安手中的茶盏砰然碎裂,茶水沿她素白的指缝淌出,她攥得很紧,淡黄的茶水很快就被血色染红。苏耷不声不响,仅是微皱眉峰,细细掰开奚孩安的手,提她擦净手上水渍,又在替她去清理划破的口子。

“那些被捕回的几百个逃奴,被埋在西城门外荒野里,活埋。”他掏出随身带的金创药,细细替她抹在口子上。

“蠢货,我明明交代他们……斩草除根……枉费我一番苦心……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她似乎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苏耷抬眸看她一眼,低声问到:“达里,你是气那两兄弟的死,还是气自己的谋划没能全部成功?”

如同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愠怒非常的奚孩安突然就安静下来,她盯紧苏耷的眼睛,语气变得很清冷:“兼而有之吧。我与那两兄弟相处非常愉快,我很喜欢呼罗缇,他的眼睛像你,但看到自己精心筹谋的布局竟然被这种低级错误打乱,恼怒也是有的,就好像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突然收回自己的手,不让苏耷再碰。

“苏苏,你是不是在气我,明明我有许多办法可以保全他们兄弟二人,但我却给出对他们最残忍、对我却最有利的一条路。利用他们为我自己的计划打掩护,现今所有人都会认为谢金霜死于惠风和畅楼奴隶的暴乱,故事里没有我的影子。”奚孩安说着说着,自嘲起来,“我把他们推到绝路,如果他们回头就会死,我没有给过他们选择。”

苏耷抢过她的手,继续涂药,“那是他们的选择。”他道。

次日,懋州府衙。明明已经有重重守卫的官府还是出现纰漏,那个惠风和畅楼井里发现的管事被人割下头颅吊在府衙门梁上。没人知道是谁能趁夜色潜进这官府,又能人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杀害悬挂门口,不过这一切很快就有了答案。城门的守卫大清早就进来报信,说今晨起大雾,雾散之后就发现暴乱头目的两颗人头不翼而飞,没人知道是谁偷走了。

大人们商量许久,最后只能认为是奴隶暴乱的余孽未清,他们在复仇。

趁着懋州锁城清洗暴乱余孽前的半个刻钟,一辆马车低调地驶出东城门,城门在马车后面缓缓关闭,封锁住一城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我知道你想帮他们,可地藏府能做到的有限。”奚孩安道,她掀开车帘,回望身后高逾百尺的巨大城墙,想到今晨在西城门时,那两根柱子也有这么高。她爬上高高的柱子,解下那两颗被乌鸦叮啄得面目全非的头颅,用白布包好,入土为安。

她来到东城门时苏耷已经从府衙回来,驾好马车在等她。

“各家贩奴所的奴籍薄能找到的昨夜地藏府已经替他们烧了,他们自己的自由,只能由他们去争。”奚孩安和苏耷一起坐在车厢前,看他赶马,二人乔装成老公公老婆婆,苏耷的样子又瘦又虚弱,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撅过去。

“苏苏,你像个慈眉善目的老翁。”奚孩安呵呵直笑,“前朝的周圣曾说人生而无贵贱高低,只可惜他之心愿至今仍无法实现。只望不远的将来能看到吧。”

二人驾驶马车,一路向东。蓝孔雀河谷的公主